飄天文學 > 八方美人 >148|22.9.28
    請支持作者,謝謝~~“可惜咱們家的夫人命薄,過世的早,府中雖有兩房姨娘,兒子卻統共只得了兩個,都是咱們夫人所出大少爺前些年中了進士,就留在京裏做了官;你的新郎官便是咱們二少爺了。咱們家的少爺們都是按着族裏的規矩排行的,在溫氏一族裏頭,大少爺行二,便是二爺;二少爺行五,自然就是五爺了。”

    李大娘囉裏吧嗦說了這許多,新娘子只哦了一聲,又接着去啃她的雞爪子去了。

    嶽鳴過來報信的時候,她面前已經堆起了一小堆的骨頭,此時已有七分飽了,想着等啃好雞爪子,鴨肫粥也差不多涼下來了,再喝個半碗粥才美妙。心裏頭想着喫的喝的,嶽鳴說的話一句也未留意去聽。倒是李大娘及靜好等人心下暗暗焦急,老爺歸家,看到五爺搶親,只怕又免不了一頓打。若是老爺發怒,叫五爺把人送還回去,可真就成一場笑話了,人家新娘子的名聲也要敗壞在他手裏了。

    血人一般的新郎官鳳樓額上流着冷汗,哼哼着被攙到新房裏間時,新娘子正在埋頭啃着雞爪子,左手擎着一個,右手抓一個,啃得專心致志,心無旁騖。

    鳳樓一看,倒忘了一身的傷痛,駐足,嘿嘿低笑了兩聲。這一笑,把新娘子嚇得一哆嗦,卻還捨不得丟下手中的雞爪子,擡頭望着新郎官,傻傻問道:“你,你回來啦”

    新郎官一臉的血與汗,面目猙獰道:“我回來了。”又笑,“我那裏挨着毒打,你這裏又喫又喝,嘿嘿嘿。”

    新娘子舉着手裏的雞爪子,還是一副傻模樣,怯怯問道:“那,這這我還能喫嗎”

    新郎官又好氣又好笑,擡手抹去額上冷汗,煩悶擺手道:“喫吧喫吧。”擺了一下手,牽動了手臂上的傷,痛得吸了一口冷氣。

    新娘子哦了一聲,果然又低頭啃她的雞爪子去了。

    公交車的站頭太多,五月半路上被晃睡着了,坐過了一站,慌忙從車上跳下來時,發現正好在古北家樂福門前。看看時間還有一點,憑着記憶慢慢找到舊貨店福九善門口。店面極小,門口也沒有顯眼的招牌,初看之下還以爲是普通的住家戶,直到看見有人從裏面拎着購物袋出來才知道沒走錯。推門入內,店員收銀員用日語一齊揚聲打招呼:“いっらしゃいませ”她腦子裏還有點懵懵懂懂的,倒嚇了一跳。

    上次和朝子來時,她除了標準日本語以外還看中了一本日語詞典,詞典的註釋詞條都是日語,沒有中文,正合心意。但是朝子是大嘴巴,怕被她四處去說,所以就沒買,今天正好買下來。店內轉了一轉,詞典還在。來都來了,又順便挑了原版的鐵道員、尋羊冒險記,另外還有幾張日劇dvd碟片。

    她在赤羽也差不多工作四五個月了,這個時候,標準日本語等教材對她來說已經太過簡單,她有時間時,就開始一門心思地看起了日劇。背單詞不論在宿舍還是在赤羽都得偷偷摸摸,但日劇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宿舍裏的幾個女孩子每天興高采烈地和她一起看,看完再湊到一起熱烈地探討劇情,說哇這個好美,那個好帥。只有她,會一句一句地悄悄分析劇中人物的臺詞。

    直到有一天,一個不會中文的挑剔客人提出很多要求,面必須要煮到幾分老,金槍魚刺身必須要魚腹部位,清酒要燙到幾分熱,燒酒中加的梅乾要這個牌子不能用那個牌子。等等。要求可說是多到令人髮指的地步,但五月都應付了下來,從頭到尾都也沒想到過要去找店長或領班求助。客人買單後,突然問她:“五月醬的一級過了”

    她沒聽懂,啊了一聲,問:“什麼一級”日語竟然也有還有等級考試,她喫驚不小。

    客人頗有些惋惜道:“你連一級都不知道以你的水平,一級完全可以合格。”

    五月半是開玩笑半是謙虛地擺手:“除了店裏的菜單以外,我聽不懂也看不懂,會的都是些簡單的日常用語而已。”

    然後就悄悄去網吧查了一查,原來不止英語有四六級託福雅思,任何一個語種都是有考級測試的。而日語,除了等級考試以外,還有一種名爲j.test的實用日本語鑑定考試。而就影響力來說,日語一級知名度最大st資格證書次之。

    在居酒屋做服務員除了健康證以外,什麼資格證書都不再需要。日語一級證書有什麼用處,將來是否能夠用到也不得而知,但她還是決定去考級。卻又聽說每次考試名額有限,自己報名很難報上,穩妥點的做法就是報個培訓學校的培訓班,交了學費,學校自會安排代本校的學生報名。

    古北那一帶,日語學校也罷各種面向日本人的店鋪診所也好,應有盡有。五月下定決心的當天

    就找到一家培訓學校。前臺小姐問她:“日語學了多久了”她答說大半年了,前臺小姐頭也不擡地說,“那你報三級的班。”

    五月搖頭,說:“我報一級。”

    前臺小姐這下終於擡頭看她了:“學了大半年,頂多只能算有點基礎,還是初學者的水平。報一級太冒進,你要是聽不懂,上課時跟不上進度怎麼辦不如先考個三級,再二級,再一級,什麼事情都要循序漸進”

    她固執地搖頭:“我要考一級,所以報一級。”

    最後折中了一下,報了兩個班。一個是常規一級培訓,上完後再緊接着參加另一個一級考試強化班。兩個班都是每週日下午一堂課,一堂課兩個小時。學費價格不菲,兩個班加起來正好抵她一個半月的工資。到了打錢回家的時候,把這一週領的十元二十元的零碎紙幣都湊到一起,也只湊了幾百元。

    爸爸第二天果然打電話來問,她就老老實實說自己報名學日語了,爸爸在電話那頭很是不悅地問:“你在日餐廳裏就要學日語那你要是去英國餐廳裏就要學英語去法國餐廳的話就學法語”

    五月想了想,如實回答:“對。”

    鍾爸爸以爲她聽不懂自己的暗諷,不由得發怒說:“你學日語幹什麼將來好做二鬼子你怎麼不想上天你本來那家中餐廳隨便打打工不是很好非要換到這家小日本餐廳來我跟你說,你這裏工資高我也不稀罕,我寧願你還在原來的地方老老實實地打工小日本要是敢來我開的飯店裏喫飯,看我不拿掃帚把他趕出去好好的中國人,非要去給小日本點頭哈腰上班時間也有貓膩,哪有下午三點多才開始上班的餐廳你當我不知道我那時候開飯店,哪天不是天不亮就開門做早市下午三點開門營業,什麼正經事都耽誤光了,笑話。在咱們鄉下,你下午三點開門營業看看,不被人笑死”

    鍾爸爸本來不是話多的人,因爲這兩天在街上聽了兩句閒話,人家說他:“你家五月跟着她表姐在上海,過不了多長時間,你家也能富起來了,哪天市裏買了房子,或是家裏蓋起了別墅,到時別忘了叫咱們也去坐一坐。”一番話把鍾爸爸說得無名火起,卻無處發作,第二天又發現女兒的匯款比上月少,當下就打電話劈頭蓋臉地把五月罵了一通。

    直到五月答應下個月把錢補上,鍾爸爸那頭才住了嘴,最後慢慢說了一句:“你在外頭打工歸打工,我是沒辦法跟在你後面看着你,但你給我記住:不能丟我鍾家的臉,也不要把你自己的尊嚴都丟掉了。”義正詞嚴地訓完話,“啪”地一聲撂下話筒。

    那兩年裏,她從爸爸手裏沒有要到過一次學費,但最後也沒有落到退學的地步。有時候是奶奶和叔叔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偷偷塞給她點私房錢。用奶奶的話來說:“雖然你是丫頭,但是字要認得幾個纔行,否則將來出去打工,連工廠都不收你。”

    有時候則是幾個心善的老師們給她湊點,再找校長免去點。村裏偶爾也會有扶貧幫困的活動,她家必定是榜上有名的。村裏的幹部帶上面的人來,交給她或多或少的一些錢,拉着她們的手叮囑說些你們要自強自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之類的話,最後再站在她們家破房子門前拍照,照片以留作日後宣傳之用。

    這些場合,爸爸嫌丟人,怕被人家拍到照片而成了人家指指戳戳的名人,所以他總是遠遠地避開,等人家走後,他再踅回來跟五月要錢。村裏的那些人知道她爸爸不靠譜,因此每次都是直接把錢交到她手上。錢雖然最終還是會被爸爸要去,但學費及生活費總是能留得下的。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整整兩年,在她以爲直到自己長大成人之前都要這樣煎熬下去時,事情卻又出現了轉機,因爲爸爸打聽到了媽媽的下落。

    鍾媽媽逃走後,沒有回外婆家,也沒有去任何親戚家落腳,而是單身一人跑到外地一家食品加工廠做女工,後來聽老鄉說老父母身體不好,這纔回到外婆家。她一露面就被人發現,然後就有好事的人跑來告訴爸爸了。

    爸爸雖然不上道,但是卻不傻,不願意再帶着兩個女兒過這種孤家寡人的苦日子,於是帶上兩個女兒跑到外婆家,跪在媽媽面前痛哭流涕,賭咒發誓,說自己吃了一次虧,受了一次騙以後終於幡然醒悟;又說自己浪子回頭金不換,今後要是再敢對老婆動手,不用天打雷劈,他自己就一根繩子吊死了云云。

    外婆外公都是老實人,雖然生女婿的氣,卻也都勸說女兒回家去。畢竟,鄉下這種地方,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打老婆的男人。他們作爲老人的,又能怎麼辦只能嘆一聲倒黴罷了。再說了,古人也都知道勸和不勸分呢;不是還有一句話,叫做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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