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八方美人 >194|22.9.28
    “姓侯的有兩個,你說的那個是哪一個”青葉也慌了一慌,知道姓侯的兄弟二人都不是好東西,一張口,卻問出這句話來。

    “是時常去的那一個”芳阿急得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是那個雪雪白的,那晚你也見着的”

    青葉心中已大略明白,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是文弱白淨但有腫眼泡的那個麼”

    芳阿點點頭,又道:“你還是趁着天晚,去珠仙那裏躲一陣子罷,若是那裏,任誰也找不到的。”

    青葉點了點頭,隨即道:“我這便走,你也趕緊回去吧。”想了想,抓住芳阿袖子,“你自家也要小心,回去叫甘仔老老實實地在家裏呆着,莫要四處惹是生非。”

    芳阿應了一聲,又道:“那人今晚叫彩乃及良子陪着,並沒有叫我,我倒不急,我陪着你去海邊坐船罷。”

    青葉不置可否,只道:“等我走後,你代我謝謝琴官罷。”

    包袱是才收拾好的,拎上即可跑路。青葉先回後廚熄了竈裏的火,因晚飯還沒來得及用,便隨意撿了些糕餅包好,回到臥房後,將乾糧塞到包袱裏,想了想,又爬到牀上,將疊放於牆邊的一牀被子掀開,牆面上赫然露出一個小小的洞口來,洞口塞着一團布頭,青葉將布頭取下,伸手從洞內掏出經年存下來的一包銀子來。

    芳阿本來急得要跳腳,見狀便“噗”地一聲笑道:“你私房錢藏得倒好。”

    青葉也覺得好笑,隨着芳阿笑了兩聲,這才解開小布包,從裏面挑出兩錠大些的銀子塞到芳阿手中道:“我這一陣子都不回來了,自然也無法發工錢給甘仔,你拿回去省着些用罷。”

    芳阿也不推辭,接過來揣入懷中,幫青葉拎了包袱就走。青葉打頭,一隻腳才跨過店堂的門檻,便停下不動了,愣怔了一瞬後,隨即回身向後跟着的芳阿悄聲吩咐道:“休要叫甘仔去胡亂找人,這個人,任誰都是無可奈何的。”

    大門口,四個帶刀侍衛分兩列站着,兩列侍衛後頭站着的,乃是一身錦衣的侯懷成,他身後簇擁着一羣內侍打扮的隨從,隨從的身後停的是精緻馬車兩輛。

    懷成上前幾步,在夜風裏輕聲一笑,極溫柔地問道:“褚掌櫃的這是要出門麼怎地還收拾了包袱”又歪着嘴角向青葉身後的芳阿道,“小夜子怎麼也來了可是聽說我要請褚掌櫃的去我公館做客而心生豔羨,也要跟着去啊”

    芳阿口中吶吶不能言,青葉便對他笑吟吟地屈膝施禮,再回身接過芳阿手中的包袱,推她道:“這裏有我呢,你快回去吧。”想了想,又大大方方交代道,“這兩日我家應當會有一個遠方的親戚過來,我若不在,他定會四處去打聽,你若是見着他的話,記得跟他說我已出了遠門,叫他不要等我了。”頓了頓,又道,“我家的那個親戚是個男子,黑黑瘦瘦,說話口音有些兒怪,二十七八歲年紀。”

    芳阿點頭應下,不敢再看懷成這一行人,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着回去了。

    青葉手裏拎着個包袱,靠在門檻上輕輕地嘆了口氣:“你這人好生唐突,我雖開了這家飯館,成日裏拋頭露面做生意,但總是良家女子一個,若是跟了你不明不白地去了人言可畏,叫我今後如何在這七裏塘鎮立足呢”

    懷成上前,伸手在她臉頰上輕撫了撫,親親熱熱地笑道:“唉,褚掌櫃的褚大廚如此不是正好麼跟着我豈不比你做這油膩膩的掌櫃兼大廚要好旁人說什麼,就讓他們說去好了,管它作甚有一句話,我深以爲有理,每日裏都要對自己說上幾遍的,今日也說與你聽罷:人生苦短,何不及時行樂”

    青葉便笑道:“我沒讀過書,卻也知道有句話: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知道你可曾聽說過”

    懷成面色微變,笑道:“你既知道我是王子,還敢滿口你我地說話,真是大膽”又哂笑一聲,“看你不像是笨人,怎麼也會信這些傻話你既然不明白,我便提點你一句罷:強了你這樣的民女,於我而言,只能算作是風流軼事,跟犯法還相差十萬八千里,傻姑娘,可明白了”

    他身上有淡淡酒氣與濃郁脂粉氣,面上

    則是恍恍惚惚的笑容。青葉悄悄地退後少許,極力不去看他的臉,笑道:“我曉得跟着殿下好,無需勞作,不必受氣便能錦衣玉食,只是一樣,圍繞你的貌美女子太多我不喜爭,也不喜搶,不若今日殿下高擡貴手,今後來七裏塘人家喫飯時,我給你算便宜”

    懷成仰首哈哈一笑,伸出兩根手指封住了青葉的嘴脣,對着她耳邊輕聲呢喃道:“多謝你好意,先跟我回去做一陣子客,等我回京時,再放你回來也不是不成,只是要看你會不會看眼色了不過,你話這麼多,是想拖延時間麼難道磨嘰拖延個一時半刻的,便有人敢從我手中搶人不成”言罷,向下手的幾個侍衛打了個響指,便有一名頭領模樣的人上前幾步,手按在刀把上,向青葉恭敬說道:“褚掌櫃的,請吧。”

    青葉點點頭,道:“罷了,我跟你走就是了。”拍了拍手中的包袱,垂首赧笑道,“且讓我將包袱放回去可成若是跟了殿下,這些粗布衣裳今後想來不會再穿了,若是帶去,反倒累贅,叫人笑話。”

    懷成眯着兩眼看她,對她的話不置可否。青葉乖巧一笑,便拎着包袱回身入內,行至後院中,回頭再瞧時,見懷成正袖着雙手,倚在門檻上百無聊賴地等着。

    青葉伸手入包裹內,摸出那包銀子,極快地打開一角,任由銀子由鬆散的布包內一路撒落在地,因是泥地,銀子落在地上並無聲響,且天已黑透,院中未有燈火,便是身後的懷成也未看出有何異狀。

    青葉將包袱往房中一扔,兩手空空地回到大門口,鎖上門,收好鑰匙,再乖巧地由着懷成攬住腰身,隨從掀開車簾,二人入內坐定。車內奢華異常,角落內還有一個精緻鏤空的黃銅小香爐,裏面焚的不知是什麼香,絲絲縷縷的馥郁香氣在車廂內流轉不息,沁人心脾。

    時值五月,天已經是很熱的時候了,香氣雖馥郁盛美,可青葉只覺得氣悶,不過喘了幾口氣,便捂着嘴巴連着打了十幾個噴嚏。懷成原先緊緊地貼她坐着,見狀趕緊閃開少許,待她噴嚏稍停,便點着她的鼻子嘲笑道:“你呀,叫我怎麼說你纔好呢我這焚的乃是上品奇楠沉水香。此香最是珍貴,便是連宮中也不多見,有句話叫做一寸沉一寸金,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可惜這一爐香只換來你一堆噴嚏,真是暴殄天物,嗚呼哀哉”

    青葉從懷裏抽出帕子抹了抹鼻涕,對他抱歉一笑。

    因青葉噴嚏鼻涕不斷,懷成只能遠遠地坐着,忍了她一路。到了懷成的公館,青葉下了馬車,便有人上前將她扶住,送往內宅去了。臨去之前,懷成擡手爲她理了理胸前的衣裳,照例手還要停留一下,輕輕撫上一扶,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這才笑道:“今兒晚了,早些兒歇息去罷,明兒有宴會,正好趁這一天工夫,多學些規矩。去吧。”

    懷成的公館本也有裏裏外外三二十間屋子,懷成及侍衛、隨從等人佔用了一大半,餘下的屋子便不夠美人們住了,美人們越來越多,因此只能三三兩兩地擠着住。

    青葉自然也不能例外,她被帶到一間廂房內,裏頭已然有了兩個美人兒了,這兩個一坐一臥,一個年長些,一個年紀大約只有十五、六歲,見她進來,二人並不覺得喫驚,只是目光爍爍地盯着她看。

    一個年幼使女取來鋪蓋,伺候青葉沐浴畢,又交代幾句,纔要轉身走,青葉爲難地叫住她,遲疑道:“我還沒有用晚飯,眼下餓得慌,煩請你隨意取些飯食來可好”

    使女捂嘴笑道:“有何不可姑娘稍待片刻。”

    侍女走後,坐着的那個美人兒一樂,對青葉說道:“我這裏還有些酥糖及荔枝幹,妹妹可要用些”

    青葉見她和顏悅色,親切得不像話,心下不由得微微詫異,主人有了新人,舊人鄙夷之打罵之,羣起攻之,再一哭二鬧三上吊纔是這世間通行的套路與正理呀。青葉心裏邊疑惑着,口中說道:“謝謝你,不必了,我向來不愛甜食。”

    那美人兒卻怪熱心地勸道:“這天底下哪有不愛甜食的女子你且嚐嚐看再說。”不由分說地從自家牀頭的圓角櫃內取出一個紙包來,硬是塞到青葉的手裏。她伸手之際,卻露出手腕上一個銅錢大小的傷疤來,傷疤已結了痂,傷疤四周的肌膚都成了青紫色,其狀甚爲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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