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八方美人 >第219章 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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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老爺罵他:“孽子聽你說話倒像個人我溫家到底造了什麼孽可是上天要滅我溫家,纔派你來氣死我”一句話說完,已是淚流滿面, 便氣喘吁吁地命老嶽,“你代我問他話”

    鳳樓忙轉向老嶽, 跪直了身子聽。老嶽道:“老爺問你:你今日是否去城郊小燈鎮強搶鍾姓民女, 並打傷前去迎親的羅秀才”

    鳳樓強詞奪理道:“此女一早便鍾情於兒子,奈何她父母爲人死板,不肯悔親兒子身爲男子, 豈能眼睜睜地看着心愛之人落到他人之手因此, 兒子此番也是無奈之舉”

    公交車到站, 五月險些坐過了頭, 跳下去後, 揉了揉眼皮, 纔想起忘了一件事情,一邊往宿舍走,一邊摸出手機打到咖啡館找七月。過了大約半分鐘, 七月終於過來拿起話筒, 說了一聲:“你好, 請講。”聲音甜美又可親, 但一聽是她, 立馬變得冷冰冰, “什麼事我現在上班時間, 你不知道”

    五月說:“我知道, 我知道。我想起來剛纔忘記跟你說生日快樂啦。”聽電話那頭七月沒有聲音,以爲即便沒有融化她心中的冰山,也至少使她感動了那麼一瞬,便又忙接着說,“不管你怎麼說,我下次肯定還會去找你的。”

    七月鼻子裏笑了一聲:“下次你永遠都不用來了。”

    五月怔了一瞬,顫着嗓子說:“今天能聽你說話,真好。”用手背把洶涌而至的眼淚抹掉,“只是,我以爲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是親姐妹,我永遠是你姐姐,而你,也永遠是我的妹妹。”

    那頭有人叫七月,七月扭頭說了一聲“馬上來”,再對着話筒低聲道:“鍾五月,你少自作多情了。誰是你妹妹我姓費,不姓鍾,你搞搞清楚。我和你們鍾家早就沒有關係了,要說多少遍你才懂”說完,“啪”的一聲,摔下話筒。

    其實費七月六歲以前還姓鍾。因爲生在七月,所以名字就叫七月。她姐姐五月是五月份出生的,名字自然而然就成了五月。姐妹兩個的名字都起得隨便,生在幾月就叫幾月,即便如此,全家也只有鍾媽媽才記得住姐妹二人到底出生在哪一月的哪一天。

    鍾家姐弟三人中,只有弟弟的名字是大人們仔細推敲,用心起的。弟弟曾用名家川,後更名爲家潤。

    其實,家川這個名字也是鍾爸爸翻了好久的字典後才得出來的,後來又不知聽誰說川這個字不太好,因爲這個字像極了人愁苦煩悶時緊皺着眉頭的樣子。鍾爸爸一聽,慌忙去找算命先生算了一算,說家潤這個名字最好,於是就花錢託關係去派出所給兒子更了名。

    七月在六歲以前和姐姐五月形影不離,像是姐姐的小尾巴,姐姐走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後來媽媽離家出走的那兩年裏,姐妹二人可說是相依爲命,五月對妹妹亦是如母如姐。那時,姐妹二人的感情哪裏是一個“好”字就能形容的

    因爲是山東德州鄉下人,家裏人即便有些重男輕女,在五月看來也很正常,因爲從小就見得多了,習慣了。親戚鄰居們,家家都是如此,鍾家自然也不能例外,於是她就認爲被區別對待也是理所當然。鍾家在重男輕女的觀念和見識上和其他人家一樣,但是家中境況之破落之淒涼,只怕全德州也找不出幾家來。

    其實早在五月剛記事時,那時家中的日子倒還好。鍾爸爸早年在德州一家機械廠裏做工人,後來下了崗,但因爲頭腦活,並沒有在家裏怨天尤人,而是湊了些本錢出來,租了一間門面,開了一家小飯店。鍾爸爸是飯店廚師,鍾媽媽則收銀兼管採購。

    鍾媽媽是個慢性子,做事走路永遠都慢騰騰,不急不慌的。晚上,大家都已經上牀睡覺了,或是搬了藤椅在門口聊天打牌說笑話,鍾媽媽卻還在慢條斯理地對賬,這裏擦抹,那裏收拾。大家都已經睡醒一覺了,鍾媽媽手裏的活兒往往還沒有忙完。

    鍾家奶奶很是看不上兒媳婦的慢性子,再加上頭一胎沒生出男丁來,於是就常常甩臉子給兒媳婦看,鍾媽媽也不計較,不論婆婆說什麼,都一律嬉笑應對。因爲鍾媽媽的好脾氣,婆媳間從無爭吵,鍾家也評上過幾年五好家庭。

    鍾爸爸的手藝好,扒雞做得尤爲地道,生意自然紅火,因

    此日子比四鄰要富足多了。壞就壞在那一年鍾媽媽懷了孕,休息了大半年在家裏養胎,店裏太忙,就招了一家窮親戚家的女孩子來頂替鍾媽媽做收銀員。因爲跟錢打交道的工作,陌生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夠放心的。

    一段時間過後,鍾爸爸開始晚歸,再後來,晚歸的時候越來越多,即便偶爾關門歇業,也都要往外跑,家裏幾乎呆不住。鍾媽媽孕中容易胡思亂想,追問之下,鍾爸爸都說是生意太好,店裏太忙。生意好歸好,但是錢卻並沒有拿到家裏來,家用還是和以往一樣。

    五月那時才上幼兒園,放學去自家飯店裏玩兒時,也看到過爸爸和那個親戚家的女孩子拉拉扯扯,亦或是兩個人擠在收銀臺內嘀嘀咕咕地說話,但那時畢竟人太小,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知道那個收銀的小阿姨對自己和顏悅色,總是笑眯眯的。自己一過去,小阿姨就會領着她去冷菜間,給她找些好喫的東西喫,所以五月那時打從心眼裏喜歡那個小阿姨。

    鍾媽媽生下七月,做好月子,想要再回到飯店裏時,鍾爸爸卻不許,說七月還要喫奶,也不能沒人帶,交給老人不放心。鍾媽媽性子溫順,也就答應了。再後來,外頭的風言風語越來越厲害,鍾媽媽也終於覺察出不對勁了,而這個時候,爸爸已經發展到夜不歸宿了。

    鍾媽媽性子溫吞,於這件事上卻是眼裏卻容不得沙子,當即就抱着七月去和老公吵鬧。吵鬧了一場,非但沒能當場開銷那個女孩子,卻被老公當場打了兩個耳光,於是又哭哭啼啼的鎩羽而歸。

    從此,鍾家就過上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日子。鍾媽媽罵人罵成了行家,鍾爸爸也打人也打成了熟手。有時鐘媽媽被打得怕了,就把七月一丟,一個人跑到外面去躲起來,一跑就是多天。那個時候,在德州鄉下那種地方,離婚是要被戳脊梁骨的,鍾爸爸迫於壓力,於是就出去找人,找回來賠禮道歉,好話說盡,過兩天再開打,鍾媽媽再跑。如此反反覆覆。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四年,鍾七月四歲,上幼兒園小班,鍾五月七歲,上小學二年級。這四年裏,五月所喜歡的那個小阿姨最初還小心翼翼地夾着尾巴做人,後來竟漸漸地發展到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鍾家了。鍾爸爸的出軌能夠到這個地步,除了他自己的自大、正房老婆的懦弱以外,還少不了鍾奶奶的一份功勞。鍾奶奶覺得兒子有本事,加上瞧不上兒媳婦的慢性子,更氣她生不出一個男丁來,所以願意對兒子的情人殷勤相待,看兒媳婦苦着一張臉。

    “再以後,我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被人唾棄,就嫁不出去啦”

    五月心裏暗暗嘆息:“你男朋友小阮他”

    “小阮他這個沒良心的昨晚向我提出分手啦說他丟不起這個臉,找個做雞的女朋友我還沒嫌棄他工資沒我高,還沒嫌棄他家裏兄弟姐們一堆,連結婚的樓房都蓋不起呢”

    五月安慰她說:“你也是沒有辦法,雖然小姐聽上去有點那個,但只是陪酒陪聊,和雞還是有不同的唉,大概你們是有緣無分,放心,上帝關上了你的一扇門,必然會在其他地方爲你打開一扇窗,是吧,這句話是這麼說的吧”

    和一羣女孩子說了一籮筐的違心話,朝子纔算好受一點,擤了一把鼻涕,說:“我想起來一件事,小劉前兩天叫我傳個話,問你是否願意做他的女朋友。他家裏條件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是他是廚師,好歹也算一門手藝,將來你們在赤羽也算互相有個照應。唉,服務員和廚師,天生是一對,可以說是絕配”

    五月趕緊把啤酒杯舉起來,說:“喝酒喝酒。”

    再不久,朝子帶了一個禿頂的老男人來赤羽喫飯,兩個人態度親暱,你給我夾菜,我爲你倒酒,研究菜單時,兩個人腦袋湊在一起,臉貼着臉,肩挨着肩,其曖昧之程度,叫人無法直視。

    一羣服務員女孩子們心裏鄙夷着她的墮落,唾棄她和老男人的膩歪,心裏都在暗暗揣摩:憑什麼,也沒有見她美到天上去,不就是身材好一點嗎不就是會打扮一點嗎怎麼就這幾天工夫就釣到個老男人同時又想,再也沒見過比這個女孩子更見錢眼開的人了,爲了錢,這個年紀的人也能要對着這張滿是褶皺的老臉,怎麼親的下去嘴

    鄙夷着唾棄着,卻又忍不住湊上前去和她說話,問東問西,問她收入比做服務員時多出多少啦,固定的客人有幾個啦,找了男朋友以後是否還會繼續在酒吧裏做下去啦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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