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支持正版哦, 謝謝~~  五月恍然悟之,心中嘆之服之,於是也找了個小本子, 每天把問來的客人的名字特徵都悄悄地記下來。一段時間下來,她也能毫不猶豫地叫出許多客人的名字來了,哪怕客人同她並不熟悉,但既然她能叫得出名字,客人也就報之以微笑, 親切之感也就在顧客與小服務員之間油然而生, 這樣一來, 即便上錯了菜,犯了一點點的小錯,客人也不好意思爲難她。偶爾聽她日語說錯,還有人會要來紙筆, 給她耐心講解錯在何處,又該如何糾正等。

    她發現不但她自己, 所有的女孩子們幾乎都有這樣專門用來記客人信息的工作手冊。對於來到赤羽的客人們來說, 一進店家的大門, 每一個女孩子都能叫出自己的名字, 知道自己的飲食習慣,心裏自然也就生出賓至如歸之感了,再加上美豔的媽媽桑美代, 這樣的一家店, 想不紅火都難。

    赤羽居酒屋會根據當天來店消費的人數發放獎金, 十五元至五十元不等。客人越多,獎金越多。獎金不是月結,而是日結。對此五月深感滿意,這是在在上一家中餐館上班時想也不敢想的。

    每天打烊之前,有希子和久美子會到收銀臺與收銀員統計當天來店人數。每每還差兩三個人才到最高一級五十元的獎金時,她們兩個就會招呼幾個長得漂亮的,在客人中比較有人氣的服務員紛紛給自己相熟的客人打電話:“喂,是杉本桑嗎能否方便來咱們店裏一下好幾天沒看見你了,最近怎麼不露面了不方便,不要嘛,大家都很想你呢快點來吧,快來快來多晚也等你”後面拖着長長的、嬌聲嬌氣的尾音。

    “喂,是柏樹桑嗎方不方便來美代桑說想你了,問你這幾天怎麼沒來哈哈不好意思,的確還差幾個人就能發獎金了,方不方便來等我發了獎金請你喫冰淇淋哦快來嘛”都是媽媽桑美代教出來的,後面拖着的長長的、嬌聲嬌氣的尾音也都是一模一樣的。

    給服務員女孩子們留電話的日本客人大都是單身赴任的中年孤獨寂寞老大叔,被年輕女孩子惦記着,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哪裏還能拒絕女孩子們的邀請即便已經喫過晚飯,爬上牀了,真的不想再動了,但這些人還是會勉爲其難地、甚至有些喜滋滋地爬起來,爲了別人能夠多領十幾二十元的獎金而趕到赤羽居酒屋來。

    於是杉本來了,柏樹也來了。喝上兩杯酒,點個鹽水煮毛豆,和一幫子閒下來的女孩子們說說笑笑,付個自助餐的價錢,再被一羣女孩子們簇擁着送到門外,被她們叮囑一聲“出門小心哦,做個好夢哦”

    女孩子們的獎金到了手,山本與柏樹們心滿意足,皆大歡喜。

    媽媽桑美代從不阻攔服務員們與客人們說笑,反而鼓勵大家去與客人喝酒,喝完了再慫恿客人開,這一點的作風倒與日式酒吧很相似。

    而若是客人過生日時更不得了,服務員們與美代都齊聚到壽星這一桌,簇擁着壽星唱生日快樂歌,其後共同飲酒慶祝。若是美代中意的客人,還有可能得以與美代喝上一杯交杯酒。而女孩子們很少有喜歡喝燒酒威士忌的,於是爲了她們,得再開一兩瓶梅酒。客人們有了面子,居酒屋得了裏子。又是皆大歡喜。

    比起蹭客人的酒喝以及慫恿客人開酒,五月更願意與他們聊天說話。她現在剛憑着那一本標準日本語學會五十音圖以及讀寫假名,現下也只能幾句簡單的日常對話,會幾句“你從哪裏來做什麼工作”這種程度的簡單日語。

    她上學時喜歡看些言情武俠小說,加上家裏那些使人煩心的事情,因此總無法把全部心思放在讀書學習上,還因爲討厭英語老師,和老師說過“我纔不喜歡學英語呢”這種話,老師當時也回了她一句“你不喜歡英語,英語也不喜歡你”。此時再想想,她說的話未免太傻,而那老師說的話也有些賭氣似的。但不知爲什麼,現在工作了,反而覺得學習外語竟然很有趣。

    大體而言,不管是西餐中餐日料,只要是餐廳,一般包喫包住,週休一天是標配。她現在就住在居酒屋爲女孩子們提供的宿舍內,每晚夜市結束,深夜回到住處時,迎來送往,端了一天盤碗的女孩子們都已累得筋疲力盡,洗漱完畢後倒頭就睡,她卻會打開夾在牀柱上的迷你小檯燈,從枕頭下摸出那本標準日本語來翻一翻。她覺得其實真有興趣學的話,日語也並不難,再加上日語與中文有許多共通的漢字,使人覺得親切,從心理上就不會太排斥。

    領班洋子前兩天和她感慨過:英語是越學越簡單,日語卻是越學越難;英

    語是哭着進去,笑着出來;日語是笑着進去,哭着出來。她聽了這話後,附和着作出喫驚狀,但其實洋子的這些心得,她這個階段還並不能夠體會到。

    她在居酒屋的工作已經穩定了下來,一領了工資,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銀行往家中打錢,自己一分錢也沒有藏私,連獎金也都全都打了回去。前面因爲失業了一段時間,被爸爸沒有少抱怨嘮叨,這次往家中打錢後,爸爸對她曾經失業而沒能持續往家裏匯錢一事也就絕口不提了,看得出他對這個月的金額非常滿意。

    她現在每天憑着興趣背幾個日語單詞,雖然不知道會了日語以後又能怎麼樣,不知道自己的服務員生涯要持續到什麼時候,不知自己的出路在哪裏,但心底卻會因爲學習到一些東西而生出一些簡單的、純粹的快樂。

    因爲她比同期招進來的女孩子日語學習的快,因此就比別人多出一份從容來。每天開市前,同期的女孩子們還在嘀嘀咕咕地臨陣磨槍,想着怎麼應付學習會上久美子和有希子的考查時,她卻可以輕鬆自如和前輩女孩子們一起嘰嘰喳喳地說笑,而美代也對她似乎頗爲中意,早早地就叫久美子分給她兩張臺子叫她負責。總之這一段時間,家人對她滿意,她也覺得目前的狀態着實不賴。

    而表姐,她自那次面試之後,電話倒是時不時會打,面,卻是沒有再見到過了,直到她在赤羽工作了近兩個月的時候,纔在樓上的酒吧裏與表姐偶遇。

    鍾家奶奶對這件事情津津樂道,翻來覆去說了很多次,以此來證明自己當初的決定是英明無比的。鍾媽媽聽了很多次,心想給七月找了那樣好的一家人家,即便是親生父母也不過如此。於是心裏就漸漸地原諒了自己,覺得當初把女兒送人是正確的,而至於五月當時的那些小別扭,可忽略不計。

    又過了兩年,外公病重逝世,五月隨着大人跪在外公的靈位前,眼睛卻滴溜溜地在人羣裏尋找七月的身影,恐怕七月看見弟弟黏在自己身邊會喫醋,弟弟一旦靠近她,她就趕緊擺手趕人:“一邊去,一邊去。”

    然而,那個舅舅只露了個面就匆匆走了,七月,自然也是不會出現的。其實想一想也就知道了,爲了避免養女和親生父母藕斷絲連,人家哪怕斷六親也是不願意讓養女再看見鍾家人的。

    時隔許多年後,沒想到七月竟然也來了上海。養父母把她看得再緊,再是如何防着她與生父母見面,但成年後卻不得不放她出去闖蕩,而這麼巧,她也來了上海,叫五月怎麼能夠不欣喜若狂。

    明明答應她生日那天不露面的,但到了下一週,五月還是請了半天假,輾轉乘車去久美子推薦的一家名爲紅寶石的蛋糕房買了一隻蛋糕,再換乘了兩輛公交車去找七月。七月看到她手中的蛋糕,不禁愕然:“你怎麼不是說了請你不要再來了嗎蛋糕你帶走。我們店就有蛋糕賣,誰要你的。”說完就要來推她的蛋糕。

    五月忙把蛋糕藏在身後,陪着笑臉:“我來喝咖啡不行”徑直進去挑了個空位子坐下,把蛋糕盒放在身旁的座椅上。

    七月把菜單往她面前一甩,不無刻意地問:“鍾小姐要些什麼”

    五月對於咖啡一竅不通,只能裝模作樣地看菜單,從頭看到尾,好像只有一種美式咖啡最便宜,就指着圖片說:“我要一杯這個。”

    七月忍不住說道:“這個是不加糖不加奶的。”

    五月本來意不在咖啡,聞言就無所謂地說:“不要緊。”

    七月又沒好氣地兇她:“跟你說了這是黑咖啡,苦的你聽不懂嗎你不是最怕這些苦的東西嗎”

    五月訕訕一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小聲說:“你不要兇我,我又不懂嘍。要不你幫我點一杯吧,要甜一點的。”

    七月翻了個白眼,轉身走了。五月兩手托腮,想等一會兒怎樣才能說服七月收下蛋糕,不敢奢求其他,只求她收下即可。

    鄰桌已有了兩個客人,看樣子像是一對母女,因爲母親說話嗓門大了點,五月無聊,就轉頭去悄悄打量人家。母親脖子上戴着一條顏色鮮豔的真絲絲巾,緊身皮褲,雪紡上衣,額頭上架着一副金邊墨鏡,此刻正指着七月的背影教訓女兒:“你看到了沒你看到了沒你要是不好好讀書學習,將來就要像這些服務員一樣出來端盤子洗碗。你願意做這樣又髒又累活兒、從事這樣低人一等的職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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