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那些風花雪月的事 >第47章 一把利刃
    喬美美注意到我的目光,覺得有點難爲情,略顯尷尬地說:“唐局長,不好意思啊,我們住的這個地方太亂了,讓您見笑了。”

    我說:“你不用不好意思,人不管住在什麼地方,只要帶着一顆驕傲的心活着,就不比任何人差。如果我猜得不錯,這應該是你們受到迫害後不得已才搬到這裏的吧。”

    喬美美的眼睛忽然紅了,掏出紙巾擦了擦眼睛,肩膀顫抖着點點頭。看到喬美美這個婦人如此動情,我居然很不合時宜的有點心動。

    我停好車,喬美美領着我前後腳進了一間簡陋的民居。房子是老式的那種兩居室,夫妻兩住一間,孩子住一間,平時他們的餛飩攤就放在房子外面的一間小平房裏。雖然房子小,但收拾得還算乾淨,看得出夫妻兩個都是愛講究的人。我進了屋,看到瘸腿男人正坐在沙發上,看到我進門,連忙拄着拐站起來,熱情地給我讓座。

    我連忙扶住他,說:“你不用起來,腿腳不方便就坐着吧。”

    男人說:“唐局長,您真的是來給我們伸冤的嗎等了這麼多年,終於把您給等來了。”

    我坐下來,想了想說:“你們的事已經有人向我反映了,我也很同情你們,所以希望你們能把具體情況告訴我,再寫一份材料,我直接拿去督察院。”

    喬美美興奮地說:“真的你不騙我們不會是跟我們開玩笑吧”

    我笑了笑,無奈地說:“我和你們開這種玩笑對我有什麼好處如果你們不相信我,那我也幫不了你們。”

    喬美美說:“我們相信您。在您來之前,我們都給督察院、大理寺,還有六扇門遞了舉報信,可全部石沉大海,了無音信。”

    我說:“這次你們不必擔心,我有辦法把舉報信送到管這事的人手裏,而且能讓他們一字不落把你們的舉報信看完,替你們伸冤報仇。”

    喬美美激動地點點頭,走到一張寫字檯前,拉開抽屜,取出一個厚厚的檔案袋交給我,說:“舉報信我們前後寫了幾十封了,還有這麼多,都在這裏了。另外,還有一些我老公被打傷的照片和醫院開的證明,這些都是我們給牛明記下的累累血債。”

    我拿過檔案袋,掂量了一下,確實有點分量,可見這兩口子的冤屈有多麼深。

    喬美美氣憤難當地繼續說:“唐局長,我是公人編制,牛明憑什麼說辭退就把我辭退了我老公以前是氣象站的氣象觀察員,也是有事業編制的,因爲得罪了牛明被氣象局勒令辭職。我就想問問,這江海還是不是黨的天下,難道就任由牛明這種狗官欺男霸女,囂張跋扈嗎”

    瘸腿男人也氣憤地說:“就是,江海如果還是黨的天下,怎麼能任由牛明這種人胡作非爲我被人打斷了腿,單位居然因爲我成了殘疾把我辭退了,連一分錢醫藥費都沒給。唐局長,你一定要替我們做主,爲我們伸冤啊。”

    我說:“既然你們信任我,就把這些舉報信都交給我。這件事如果督察院不管,那我就拿給知府大人,知府不管,那我就拿給刺史大人。我就不信了,他一個小小的牛明,到底能有多大的能耐。你們放心,一定會有人替你們做主,不會讓他繼續無法無天下去。”

    瘸腿男人激動地再次起身,我以爲他想站起來,沒想到他居然跪下來了,嚎啕大哭道:“青天啊,你可算開眼了,我們的冤屈終於有人管啦。”

    我急忙去拉男人起來,實在很不習慣被人寄予如此厚望。男人卻一動不動,眼巴巴地望着我,看得我突然有了一種崇高的使命感。

    瘸腿男人執拗地跪在地上,說:“媳婦,你過來,也給唐局長跪下,我們兩口子能遇到唐局長是我們的造化。”

    喬美美走到我面前,正準備彎膝跪下去。地上已經跪了一個,再跪一個我可消受不起。我趕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說:“別,千萬別這樣,你們再這樣我真是受之有愧。”

    喬美美被我抓住胳膊握着手,忽然臉紅了,目光直逼我的眼睛。我喫驚地看到這婦人臉色緋紅

    ,在空氣中與她四目相對,居然從她的眼窩深處看到一抹隱藏得很深的情慾。

    我在喬美美家待了近兩個小時,這兩口子一刻也沒停地向我訴說了他們遭受到的無理迫害,讓我這個原本缺乏正義感的人也變得義憤填膺。

    據喬美美的血淚控訴,自從她調入局裏,牛明就對她的美色垂涎三尺,不斷地找機會騷擾她,每次都被她嚴詞拒絕。有一次在牛明辦公室裏,牛明直接和喬美美攤牌了,警告喬美美如果不從,就把她趕出局裏;反之,如果順從,就提拔喬美美做人事科科長。

    喬美美覺得自己是公人,牛明也不能把自己怎麼樣。但她沒想到,牛明居然關了門企圖霸王硬上弓,被喬美美氣惱之下狠狠咬了一口。就是這一口,斷絕了牛明所有幻想,他惱羞成怒,動了殺機。未經知府衙門報批,牛明就直接把喬美美在局裏的編制給除名了,斷髮工資和所有福利,把喬美美直接清退了。

    喬美美不服,去督察院和大理寺舉報牛明的所作所爲。但舉報信剛寄出去,牛明的小舅子就帶着一羣流氓找上門了。不用問,舉報信肯定是到了牛明手裏,他二話不說,立即指派自己的小舅子來到喬美美家打砸一通。

    牛明小舅子帶的人在打砸時,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將喬美美也打傷了。喬美美說,這塊傷疤到現在還留在她身上,天陰下雨時就疼得厲害。這塊傷疤時刻提醒着她,要找牛明報仇。

    這羣人鬧得最厲害的時候,喬美美正在上班的老公張誠聞訊歸來。他沒想到的是,這卻給他帶來有生以來最大的災難。如果他不回來,這羣流氓打砸完,嚇唬嚇唬喬美美或許也就走了,張誠這個時候趕回來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張誠回來時還帶了把刀,但這個文弱書生舉着刀,牛明的小舅子就站在他面前,他卻下不了手。最後被牛明小舅子帶的人一頓毒打,用鐵棍硬生生砸斷一條腿。

    不僅如此,牛明還派人找到了氣象站的站長,要求他把張誠開除公職。氣象站站長畏懼牛明的權勢,以殘疾人不能繼續爲氣象站工作爲由將張誠開除了公職。喬美美夫妻二人重傷,又沒有醫療補貼,只能賣了房子看傷治病。

    遭此奇冤,喬美美當然不甘心,不斷地上訪舉報,花了不少錢卻收效甚微。爲了生活,喬美美和張誠用最後的一點積蓄搞了個餛飩攤,每天風吹日曬擺攤養家。

    以我的理解,吃盡人間苦楚,看盡世態炎涼的喬美美無比懷念當公人的風光日子。只要有時間,她都會把自己收拾一下,去局裏門口看看,有時也去知府衙門看看,甚至有幾次偷偷溜進知府衙門,聽取工作彙報。這也是爲什麼喬美美見過我三次,我卻從未見過她的原因。

    首先我得承認,我不是一個特別有正義感的人,而且本性也不算善良。無論是爺爺還是老爺子,從小就一直教育我:善良和正直固然是好的品質,但無用的善良和不合時宜的正義感在關鍵時刻反而害人害己。我們最基本的品質是學會審時度勢,當你足夠強大時,你的善良和正義感才能發揮作用。否則,所謂的正義和善良不僅是一句空談,還很容易被人利用。

    然而這對夫妻的遭遇卻激發了我強烈的義憤,以及心底殘存的同情心。同時,我對喬美美這種看似違背常規的行爲十分理解。我想無論是誰,只有失去一樣東西時纔會發覺它的可貴,喬美美這樣的行爲雖然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實則又在情理之中。

    當然,我最高興的是,有了這兩口子作證,我的手裏等於握了一件利器,要扳倒牛明可以說易如反掌。我極力掩飾着自己內心的興奮告別了喬美美夫婦,把檔案袋緊緊夾在腋下,開着車往家裏趕去。

    這份舉報信對我們來說太關鍵了,有了它,再加上喬美美兩口子做人證,我就不信扳不倒牛明這個老王八蛋。牛明的老婆再牛,也不過是個靠陪領導上炕的公交車。真要出了事,這些領導也是先求自保,誰還顧得了一輛人人乘坐過的公交車,以及一個被戴了無數頂綠帽子的小馬仔。

    開車回到家裏,我興沖沖打開門,把這個檔案袋放進臥室的保險箱裏鎖好,這才鬆了口氣,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當我扭過頭準備去衛生間洗個澡時,一條突然出現的人影卻驚得我幾乎叫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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