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累一天爲引溫來回奔走的喬久翻閱着手中的話本,上面記錄着世家大族的一些奇聞異事。
北陵衛家是一個獨特的家族,在北陵還沒有完全穩定下來時,它便已經是一個強大到屹立不倒的豪門世家。
可到了玄宗帝執政時,衛府勢力日漸衰弱,越發消亡。
凌然,睏意襲來,喬久已是疲憊不堪,倒在靠枕上,片刻便靜默入夢。
夢中,只聽見有人生生地叫着她。
“傾姐姐”門外一個好看的腦袋湊進來。
女子將她的頭懟回去:“衛梓,你按照我說的做了嗎。”
“嗯”衛梓點點頭:“之前阿爹總說我沒用,但是聽姐姐的以後,阿爹誇我比弟弟和兄長都能幹。”
“給你的這種藥不能多喫,偶爾服下,你力氣會稍微大些,身體會比別人長得壯實,免得那些下人們看你是個女兒身,不受老爺待見,就不肯給你飯喫,還總是毒打你。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到我家來了”
女子輕輕挽起衛梓的袖口,上面是一道又一道的傷痕。
“姐姐,我阿爹叫你父親下午帶我去一個地方,走之前給我吃了好多好喫的,我特意留了兩塊給你。”
衛梓從身上唯一一塊乾淨地方小心翼翼拿出兩塊糖。
女子兩手合在一起,大方地接過糖,奇道:“什麼好地方我怎麼不知道”
“昨夜奶孃不讓我睡牀,我在外面地上睡了一宿,半夜起來隱約間好像聽見阿爹說什麼日子越來越難熬了,收支什麼的,然後聽見你父親說什麼祠生堂。姐姐你聽過那裏嗎”
女子神色頓時無比陰沉,手中的糖嘩啦一聲撒了一地,。
“衛梓,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衛梓從來沒有見過她這麼嚴肅的模樣,低頭訕訕地說道:“姐姐,怎麼了。”
“衛梓,你信姐姐嗎”
衛梓諾諾地點點頭。
“好衛梓,那你把這個喫下去,是我從阿爹那裏偷的,你暫時不會感覺到痛。”女子的眼角不知爲何泛起了淚光。
衛梓一把接過去,毫不懷疑的一口直吞下去。
轉而全身麻痹,失去知覺,轟然倒在了女子懷裏。
女子一串眼淚悄然落下,她亦然漠然走到小廚房,拿起一把小刀。
她先割破了自己的手心,隨之大喊一聲。
奶孃本想爲她上藥,女子卻說自己可以,但是傷口好像進了些木屑。
於是奶孃又三步並作兩步,風一樣地跑去請府內醫官。
奶孃前腳走,她後腳就回到衛梓身邊。
衛梓不過十一二的年華,面容姣好,傾世佳人。
她沒想到,十年過去了,居然還在流傳如此愚昧的把戲。
衛府家道中落,竟然讓一個孱弱女子去犧牲。
想來,只有那些利慾薰心的人,纔會把祠生堂奉如天理。
西楚史官有寫:狐仙只要女子,而五官不完整的女子是無法獻祭的。
她長吸一口氣,輕輕揚起小刀,一行滾燙的熱淚落下,刀影在衛梓的白嫩光潔的臉上一閃而過。
衛梓,對不起。
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只短短一瞬,衛梓的右眼上被摳出了一個血淋淋的黑洞。
衛梓從昏迷中被疼到猛地甦醒過來,無法抑制地痛苦地直叫出聲。
她整張臉扭曲在一起,空無一物的眼眶裏止不住地鮮血直流。
她看不清人和事物,只能痛恨地死死掐着女童的手,顫抖着聲音質問:“爲什麼,爲什麼我恨你,我恨你”
隨之一個仰頭,暈厥過去轟然倒地。
最後一點殘影她看見女子的阿爹和一衆家僕,醫官扶起她,連忙對傷口做出緊急處理。
女子阿爹看到衛梓的時候直直唬了一跳,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女子:“誰讓你救她的”
卻換來女子更寒冷的目光:“沒有人讓我救,我自己想救,便救了,不可以麼。”
從那以後,衛梓就瞎了一隻眼睛。
北陵鮮少有人知道這件事,因爲她不告訴任何人她有一隻眼睛是瞎的。
她只說自己那隻眼自小受傷,強撐着不讓任何外人看出來。
至於那個在衛梓模糊記憶中被叫祠生堂的地方,她再也沒有被父親叫過要去。
但她的字典裏自此永遠消失了一個人,她的心中永遠恨了一個人。
那個與父親對話的女子輕輕轉過頭,看着一直目睹着這一切的喬久。
喬久對上她高傲不可一世的目光,不由得全身一驚,猛然從夢中醒來。
全身冷汗直冒,側頭看去,窗外斜陽高照,原來已是翌日清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