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他此時在北涼的身份已經十分尊貴,於是自己帶了兩千餘人的隊伍,在他先前算出的日子快要到來的時候,喬裝打扮分散進入西秦境內。
他在海邊等了三日,到了第三日的晚間,果然看到有好幾艘海船由深海而來。
西秦海邊的漁民早就入睡,而守軍則因爲知道海流狂暴,根本不相信有人能從海上來,所以歷朝歷代,從不會在海邊安排駐軍。
因此,海上來了這麼多人,西秦竟無一人察覺。
楚軒命手下人埋伏,等那些人一上岸,就把他們團團圍住。
楚軒在來之前就拿定了主意,絕不能讓這些蠻荒人踏上西秦大陸。
其實蠻荒人本身是很淳樸的,可問題是,他們有一個瘋子首領。
早在楚軒還在蠻荒的時候,就已經隱約察覺不對勁。
比如,他明明傳授了許多發展生產的方法,可是蠻荒之母好像並不關心,反而對冶煉銅鐵製造武器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甚至,寧可抽調種地的人手,餓着肚子也要去煉出足夠的武器。
又比如,他偶爾和蠻荒之母一同前往海邊查看潮水和洋流規律的時候,蠻荒之母看着大海,眼中總是流露出一種極端複雜的情緒,像是……能透過茫茫水波看到對岸,然後把對岸之人全都殺光。
只不過,他當時一心撲在研究洋流規律的事情上,沒有深思。
直到蠻荒之母對他流露出殺意,他又順利逃到天嵐大陸上,偶爾午夜夢迴的時候,纔會突然憶起蠻荒之母那時的神色,然後驚出一身冷汗。
蠻荒之母對天嵐大陸定有圖謀。
而楚軒一定要阻止她!因爲,他很清楚他教給蠻荒之人的冶煉之法和其他先進技術,會帶來多大的殺傷和災難。
這是他種下的因,自然也要由他來終結。
他做好了打算,要在亂流海邊上呆足一個月,這一個月中,無論有多少蠻荒之人到來,他都會盡數殺掉,絕不讓任何一人登上天嵐的土地。
這是他爲自己先前魯莽幼稚的行爲,所做出的彌補。
鳳無憂覺得心有慼慼。
她和楚軒一樣都是穿越來的,到達這個世界的時候,總是還帶着上一個世界的思維,而且面對着古代人,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心理優越感,以至於,他們行事的時候不夠小心,也根本不能正確認識他們的行爲可能產生的後果。
所以,他們纔會犯下大錯。
想到福平居那二十七具焦黑的屍體,鳳無憂心口一陣悶痛。
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這件事情,她一直都知道,這件事情的責任基本在她,是她沒有考慮周全。
可是直到現在,她才真正地認清了裏面的原因。
她在還沒有融入這個時代的時候,就按着固有的認知決定和行動,這纔會最終導致他們慘死。
她坐在位置上好一會兒,才緩解了自己的情緒,繼續往下看下去。
本以爲會看到一場大戰,可沒想到……“有故人來。
我沒能下得了手。”
楚軒在記錄裏寫道:“她與蠻荒之母是不同的,若非她的幫助,我根本無法在拜月儀式中逃出來,她於我有救命之恩。”
楚軒在日記中提到過這個詞,可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任何記錄。
想不到這個故人會在關於蠻荒的記載中,再一次出現。
這一次的信息顯然多了不少,至少,可以看得出她是個女子,而且還曾經救過楚軒。
不過鳳無憂想的,卻是這個故人和蠻荒之母的關係。
楚軒提到她的時候特意和蠻荒之母做了對比,若是她們之間沒有關係,楚軒不會做出這樣的對比。
這會是什麼人?
難道……是蠻荒之母的女兒?
鳳無憂挑了挑眉,覺得這應該是最可能的答案。
再後面的記錄,楚軒顯得十分沮喪。
他做了十全的準備來狙擊蠻荒人,可沒有想到,因爲那個故人的存在不得不無功而返。
這次到來的蠻荒人不算多,大概有三四百人的樣子,但在楚軒的退讓下,全都進入了天嵐大陸,楚軒試圖跟蹤監控他們,但那些人一入天嵐大陸就各自分散開,讓楚軒根本沒有辦法監控。
只有那位故人,還偶爾和他保持着聯繫。
又過了兩年,他與那位故人之間發生了一次十分嚴重的衝突,那之後,就連這位故人也失去了消息。
到了這裏,楚軒所用的絹帛和筆跡都是一模一樣的,敘述也非常流暢,可見他是打好了腹稿,一氣呵成。
可是在這後面,還有幾頁絹帛。
這些絹帛的材質要新很多,筆跡也有了不小的變化,遠比之前的毛筆字要飄逸好看。
鳳無憂不用細想,就知道這一定是楚軒在後來又添上的。
她立刻展開了絹帛……不知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情,讓楚軒要再次記錄。
同樣,最開始的第一句話,就讓鳳無憂的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亂流海的週期亂了。”
亂流海?
不是每年一個相對平靜期,二十年一個絕對平靜期?
什麼亂了?
“我雖在北涼,但一直不曾放鬆過對潮水及洋流的觀測。
我在亂流海邊派駐了人馬,讓他時時將海邊情形彙報於我。”
“西秦歷二十四年秋八月,海上風暴頻發,天現紅月,其後,紅月每月一出。”
“西秦歷二十五年夏六月,海上超大風暴,水龍吸天,方圓數百里可見。
後三日,紅月正圓當空。
半月後,蠻荒人登陸。”
“若是我沒有猜錯,風暴和紅月就是絕對平靜期的先兆,在第一次紅月出現之後的一年內,絕對平靜期必將到來。”
“可,上一次絕對平靜期纔過去八年,怎麼又會出現紅月?
難道,又有絕對平靜期將要到來?”
“紅月之事,我事先並不知道,可……蠻荒之母卻未必不知。
很有可能,就是她當初故意隱瞞了我。
若是她知道紅月之事,那這一次,她可會派人到來?”
楚軒在絹帛上打了重重地一排問號,字跡也潦草到幾乎辨認不出,可見他當時心頭的煩亂。
之後的絹帛又換了花色和質地,楚軒的字體也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