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你這賤蹄子,死哪去了”
粗魯狂放的叫罵聲,總算喚醒了沉思中的王紅。
可惡
王紅暗自咒罵了一聲,任誰在“靈機一動”,即將窺見隱於重重天幕之下的真相,卻被旁人殘忍地打斷時,都難免怒火中燒,恨不得將所有阻礙自己的人和事全部消滅
可惜,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卻是骨感的。
誰讓如今自己才十二歲,哪怕腦子裏有無數讓自己生活的更好的點子,卻也會被“未成年”這三個字給打回原形
忍
忍到羽翼豐滿,旁人,尤其是這些拖後腿的極品家人,再也不能阻攔自己的時候,就輪到她回報這些年所受到的凌辱了
這般想着的時候,王紅也倒了一杯紅糖水,小心地端到臥室裏,一臉關切和擔憂地看着倚在牀上,雖面容慘白,卻不減半分尖銳戾氣,任誰瞧了也生不出絲毫同情和憐憫,只能感慨一句“自作自受”“惡有惡報”的婦人,微微垂眸,掩住眼底的複雜。
“媽,我知道,你心裏不舒坦,覺得老薛家的人做事不地道,但,你也不能因爲這樣,就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啊就算你不爲自己身體着想,你也得爲肚裏的孩子着想哪”
“我還沒告訴你吧前幾天,我突然做了一個夢,夢到你給大哥和我生了兩個弟弟”
“什麼”周嬸如遭雷劈,根本就來不及去思索其它的,只是猛地抓住王紅的手臂,一臉興奮和激動地問道:“你真做夢了夢到我肚裏是兩個男孩子”
“當然”
王紅的眉心微蹙,卻很快就舒展開來,仿若完全沒能感覺到從胳膊處傳來的疼痛似的,溫柔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獨特的安撫韻味,再襯着嘴旁微翹的弧度,若換了旁人在此,難免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慨來。
“醫生不是說了,你年輕的時候吃了許多苦,身體嚴重營養不良。嫁人後,又長年累月地操持家務,還沒來得及調養一下身體,就接連懷上哥哥和我。拼命生下我們後,這十多年來,一直沒能再懷個一兒半女,不僅爺奶都對你有意見,就連家裏其它人也都明裏暗裏地欺負我們。幸好爸提了幹,又努力說服爺奶同意我們隨軍”
隨着王紅的講述,周嬸眼前也不由自主地浮現一幕幕畫卷來。
連城裏人都推崇“養兒防老”的觀念,就更不用說成年累月在地裏刨食的農村人了,那是幾乎家家都“重男輕女”兒子嘛,一兩個太少,三個不嫌多,四五個剛剛好。女兒嘛,那是一個都嫌多,三五個就會變成整個村子裏瞧不起的“絕戶”
在這種情況下,雖然過着“喫不飽,穿不暖”,經常被家人打罵的生活,但,對比村子裏其它人家“賣女”“扔女”“換親”的做法,無驚無險地長大,並嫁給軍人的周嬸,就只覺得自己這輩子,還真是賺到了
雖然,這十多年來,一直與自己的丈夫過着聚少離多的日子;雖然,婆家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但,周嬸依然覺得自己還真是前世今生修來的福分,才能走上一條和村子裏其它姑娘截然不同的康莊大道。
可惜,這樣的想法,在隨軍見識到其它軍屬後,就蕩然無存了尤其,在見到薛團長家裏那讓人豔羨嫉妒到眼睛都冒紅光的生活後
“王家往上數三代,就只出了爸這麼一個軍人,整個村子裏,也就只有爸最有出息。雖然,目前看來,家裏的叔叔嬸嬸們都安然無事,但,那是因爲堂兄堂弟們年紀還不大,再加上我們一直有意無意地跟他們說爸只是一個農村兵,在部隊奮鬥了這麼多年,也只是一個小班長,沒什麼能耐,否則,你看着吧,他們肯定會讓爸想法子將堂兄們送到部隊裏。”
“這徵兵的名額給了一家,不給另外一家,都會鬧出矛盾來,倒不如從最初就誰都不給,握在自己手裏,等哥年紀到了,讓哥進部隊裏。”
堂兄們謀到一份好工作了,升職加薪了,也只會照拂自己親兄妹,孝順自己親生父母,哪會想到隔房的叔嬸和堂妹堂弟們呢
即便,最初,他們的工作,就因爲隔房叔叔的努力纔得到的,可,那又如何呢
“家裏只有哥哥一個男孩子,確實單薄了一些。不論哥哥以後當軍人,還是當工人,再或者是當幹部,都必需仰仗親弟弟的幫扶。堂兄弟們隔着一層,哪會全心全意地幫扶哥哥呢不拼命地拖哥哥的後腿,就算好的了”
“媽,我跟你說,幸好你聽了我的隨軍了,要不,還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懷上弟弟就算懷上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因爲某些人爲的意外而流掉了。”
說到這兒時,王紅眼神微閃,可不如此嘛
誰能想得到,人心竟然能那樣壞。
尤其,那些默許的、動手的、摻和的,還是在同一個屋檐下住了幾十年的親人
呵
這樣的親人,有,還不如沒有
“媽,前兒你才淋了一場大雨”說到這兒的時候,王紅仿若漫不經心地瞥了眼周嬸那放在小腹上,隱隱呈現出一種“保護”姿態的雙手,停下到了喉嚨的“流產先兆”這樣容易刺激到人的話語。
“醫生說了,你在臥牀靜養的這段時間裏,絕對不能多思多慮,否則,難免影響到肚裏的孩子”
“倘若,兩個弟弟出生後,身體跟個小猴子似的輕飄飄的,連哭喊聲都軟弱無力,那可怎麼辦”
王紅這一通“劈里啪啦”的話,周嬸卻只撈到了自己想要聽的重點,一直縈繞在胸腹間的那團怒焰,猶如被潑了好幾桶滾油般,瞬間就竄得老高:“我就知道,那羣騷貨不會放過我的”
王紅眉頭皺了皺,眼底的嫌惡一閃而逝。
所以說,她纔不喜歡農村人尤其,這種動轍就撒潑打滾,張嘴就噴糞,隨時隨刻都在問候對方祖宗十八代,輕飄飄就將對方名聲給毀了個一乾二淨的潑婦
偏偏,這樣粗魯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生母
老天爺真不開眼,竟然讓自己投胎到這樣一個潑婦的肚子裏
罵罵咧咧地發泄了一通的周嬸,端起一旁的搪瓷缸子,“咕嘟咕嘟”幾口,就將剩下的溫熱紅糖水全部灌下肚,末了,纔拿手背抹了抹嘴,然後,又將手放在肚子裏,輕輕撫摸着,臉上竟破天荒地浮現一抹叫做“慈愛”的神情來。
“如果不是你兩個弟弟太鬧騰,我早就坐火車殺回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