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父皇身子好了,他就不會那麼順利地登基爲帝。
他做了那麼多違抗父皇命令的事,架空了他的權力,只要父皇還有反撲的能力,一定想殺了他。
景帝渾濁的眼睛中迸射出一抹精光,強撐着自己腐朽的身軀,道:“朕絕對不會傳位給你,朕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能將這大好江山交到你這個不肖子孫的手裏。否則,朕死不瞑目只要朕一天不寫下傳位詔書,即便是你有一天坐到了龍椅上,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必將被歷史所詬病。”
宗政乾眸光冷如寒冰,黑瞳盯着牀上病入膏肓的蒼老男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須臾,宗政乾忽然一笑,冷漠地扯了扯嘴角,“父皇,你好像忘了,我是太子。即使沒有你親筆所寫的詔書,只要你死了,我登上皇位就是理所應當的事。”
“只是,看在父子血脈的份上,我其實希望你能夠主動退居幕後,好好地做你的太上皇。兒子保證,一定會讓你安享晚年。將來,你死了,我也必將你風光大殮。否則”
“否則,你死後也得不到安穩,我會將你拋屍荒野,讓林間野獸啃噬你的屍體,成爲歷代皇帝中唯一一個屍骨無存的帝王”宗政乾躬身湊在景帝耳邊,輕聲說道。
語氣極輕,但透露的冷意卻讓人脊背發寒
景帝看着自己兒子面目猙獰的狠厲樣,不由自主全身戰慄,他已經預想到他的下一步動作了。
下一刻,景帝哆嗦着乾涸的脣,嘭地一聲頹然倒在牀上,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氣,斷斷續續道:
“你你怎怎麼敢你怎麼敢這樣對朕”
宗政乾冷笑一聲,眼中泛着可憎的兇光,狠戾道:“我有何不敢,爲了堵住那些大臣的悠悠之口,我將你的衣服入殮便是。世人只知道你葬身於皇陵之中,卻無人知道你實際上被拋屍荒野,落入虎狼之口,成爲它們的腹中餐。”
“木奎,木奎何在”景帝氣得口吐白沫,眼皮直翻,雙手無力地拽着紗幔,虛弱地喊道。
這時,木公公捋着拂塵,匆忙從外間奔了進來,經過宗政乾身側之時,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這才走到景帝跟前,低聲道:“皇上,奴才在呢”
景帝抖動着樹皮一般的臉頰,喫力地說道:“朕要見九皇叔,馬上傳他進宮,快去”
這一刻,景帝想着,即使將皇位傳給自己曾經最不喜最嫌惡的人,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宗政乾這個孽障
木公公怔了怔,並未立即去請九皇叔,而是無能爲力地看着景帝。
看着木公公無動於衷的神情,景帝豁然之間明白了,此人不再忠心於他了。
“父皇,你還要掙扎什麼你還想幹什麼”
宗政乾冷酷地看着景帝,眸光冷如兵刃,幽幽道,“難不成父皇想將皇位傳給九皇叔不過,父皇恐怕要失望了,九皇叔已經逃出了京都。我正在派人追殺他呢而且,奉的還是父皇您的命令呢”
“你說什麼”景帝陡然瞪大眼珠子,似乎不記得自己何時下過這樣的命令。
宗政乾冷冷一笑,看着景帝不可思議的表情,頓覺有趣,饒有興趣地繼續說道:“所以,過了沒幾天,我又拿了一份奏章建議父皇將九皇叔圈禁,你也同意了。只不過,九皇叔當場違抗聖命,不肯被圈禁,我本想將他就地正法。奈何,九皇叔太過狡猾,即使我和葉振逸佈下重重埋伏,還是被他逃了出去。”
景帝臉色慘白,瞪大眼珠子盯着宗政乾,似乎不敢相信如今站在眼前的太子,是以前那個言聽計從的溫和太子。
景帝記得,宗政乾的確是拿過兩份不能自行決定的奏摺過來,但木公公念給他聽的時候,分明不是處決九皇叔的奏摺,而是有關朝廷有關黎明百姓的國事。
景帝無力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木公公,原來,這個跟了他大半輩子的老人早就被宗政乾給收買了。
木公公心虛地低下頭,不敢看景帝的眼睛。
“所以,你見不到九皇叔了我也不知道皇叔躲在哪裏”宗政乾頓了頓,冷笑道。
景帝哀慼地躺在牀上,不言不語,任憑太子說什麼,他也不再反駁。
他再也不是那個天子一怒,可以伏屍百萬的君主,只是一個老邁無力反抗的老頭。
他知道,屬於他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再也回不來了。
而宗政乾要做的,絕不是讓他當太上皇,而是弒君殺父所謂的退居幕後,也只不過是緩兵之計。
他就這麼躺在牀榻上,兩眼空洞無神地盯着頭頂的紗幔,等着屬於他的命運裁決。
宗政乾俊臉陰沉狠厲,恨恨地瞪着要死不活的景帝,深深吸了一口氣,冷血無情道:
“既然父皇什麼也不願意說,也不願意就此退位讓賢,那你也沒必要活着了。”
話音剛落,宗政乾一把抽出腰間的利劍,目光冷戾,狠狠地刺向景帝,“還有一件事,你曾經最心愛的女人趙穎有一個兒子,就是你不太待見的葉振逸”
“所謂的,泰山封禪上的羣臣逼迫翻案,逼的九皇叔無路可走,以及我母妃當年死的真相,皆是他一手主導的,你沒想到,朝廷之上竟然還隱藏着這樣一個陰詭之人吧”
“若沒有他的步步協助,若不是他讓人改了你的丹藥方子,我也不會這麼快地登上皇位,你也不會纏綿病榻,這麼快地去死”
宗政乾陡然拔出劍,鮮紅的血液順着劍尖滴滴落下,妖冶綻放,令人觸目驚心。
胸間的血洞滲出的血液頓時如柱流淌,染紅了景帝明黃色的寢衣。
“你,他”景帝顫抖地伸出手臂,駭然想到什麼,終是無力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