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不少,兩日之後,龍柒柒親自去接赫連秀過府。

    這茅房建造得實在是很快,這筆銀子龍柒柒給他出了,至於另外請工匠建造,那就得從赫連秀的口袋裏摳出來了。

    赫連秀一路上都彆扭着臉,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婦,龍柒柒一路安慰,做思想工作,希望他在國師府住得舒服。

    赫連秀實在是忍不住了,“你高牀軟枕自然舒服,我是住茅寮的。”

    龍柒柒豪爽地道:“這就膚淺了,是不是我們都是性情中人,以天爲被,以地當席,蛇蟲鼠蟻爲牀伴不也一樣快活更何況,你現在還有茅寮呢。”

    “那咱倆換換”赫連秀想努力找回一點自尊,也想強勢一回。

    總不能一直被她喫住。

    “沒問題啊,換”

    龍柒柒一口就答應了他。

    赫連秀卻不信她真願意,“真的”

    “當然,你到了府中,我馬上命人把我的屋子收拾一下。”龍柒柒道。

    “你打什麼主意”赫連秀狐疑地看着她。

    “沒,絕對沒有”龍柒柒舉手對天,卻不發誓。

    赫連秀想起她素來狡猾,肯定不可能讓出主屋給他住,除非,裏頭有陷阱。

    “算了,我是山人,本來就住慣了茅寮”

    呸,他赫連秀可是逍遙山主,當年又貴爲國師,是名正言順的國師,不是她這種臨時工,哪裏住過茅寮

    龍柒柒不無遺憾,“隨便你。”

    她忽然又轉過頭來看着赫連秀,“對了,你還有一位室友。”

    “什麼”

    “放心,不礙地方的,是我的名犬阿衰”

    “阿衰”這狗的名字怎麼那麼衰

    “你放心,阿衰絕不是什麼妖,他從開始就是狗,後來飛昇做了神仙,爲了渡劫才恢復本身,不過你放心,他很快就渡劫成功,會變回神仙身份。”

    赫連秀知道神仙是信道的,絕不會耍什麼魑魅魍魎的把戲,因而也放心了一些。

    來到國師府的茅屋,茅屋竟然還有招牌,寫着“左國師府”四個大字。

    左右各還有一面幡迎風飄揚,各寫兩個字,左師,國府。

    這裏的設計,不就是仿照十里崗亭外賣涼茶的攤檔嗎

    他忍

    他慢慢地走進去,茅屋的門倒是實木門,釘得也十分嚴實,從這點開,手工還是不錯的,至少不像是兩天趕出來的貨。

    雖然是茅屋,可裏頭也有窗戶,傢俱物什一應都是新的,牀鋪被褥也疊好,看着也是新的。

    臨窗的位置,十分體貼地擺放着一張竹製貴妃榻,可見設計這個茅屋的人,真是別有一番心思。

    赫連秀這才消除了點兒的不忿,道:“還行。”

    龍柒柒笑道:“請你來住,自然不會虧待你。”

    赫連秀四處看了看,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四周也沒有結界,可見,龍柒柒對他還真沒防備。

    過了一會兒,便見旺財牽着一條狗過來。

    此狗通體漆黑,黑得發亮,狗眼很大,眼珠有些突出,但是無神,這樣的狗眼比較少見。

    整條狗是沒什麼氣勢,耳朵耷拉,大得也有些離譜,唯一讓人覺得好看的,就是它渾身發黑透亮的毛髮。

    這是神仙

    赫連秀感覺到了深深的侮辱。

    如果這條狗是神仙,那他赫連秀豈不是玉皇大帝

    阿衰來到就趴在了門口,方纔旺財帶着它溜達了一圈,它累了。

    “你說,它是什麼神仙”天上的神仙他就算不認得齊全也知道七八,肯定是龍柒柒說謊騙他的。

    “來頭不少,至少天界不少神仙見到他,都得繞路走。”龍柒柒道。

    “誰”赫連秀嗤笑,天界最知名的神仙,狗飛昇的,除了哮天犬還有誰沒了。

    他忽然怔住,不,不,還有一位。

    那一位,莫說是神仙見了他要繞路走,便是玉皇大帝見了他,也得找地方躲。

    天界,有兩位神仙享受着這樣的待遇。

    這兩位神仙,也總被委派去做各種難堪的任務,每一次都能凱旋歸來。

    他瞪大眼睛看着龍柒柒,“該不是”

    “是”龍柒柒點頭,很認真地回答。

    “不是”

    “是”

    “不可能”

    “絕對有可能”

    “你欺負人”赫連秀嗓音幾乎顫抖。

    龍柒柒拍着他的肩膀,“你們好好相處,他會對你很好的,他歸位,大概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

    龍柒柒說完,一揚手,道:“咱撤”

    除了阿衰,其餘所有人頓時撤走。

    赫連秀哭笑不得地看着阿衰,也不敢伸手去碰他。

    “上神,您看,要不您回龍柒柒那邊”他試圖溝通。

    阿衰擡起疲乏無力的眼皮,然後趴在地上閉着眼睛睡覺。

    “不是,龍柒柒那邊好喫好住,地方舒服,跟着我又什麼用呢”

    阿衰不搭理他。

    “行,您甭搭理我,以後也甭搭理我。”赫連秀說着,飛快進了屋,把門嚴實地關上,就唯恐沾染了一丁點的衰氣。

    天界有兩位衰神,正副衰神,其中副的一位,便是黑泥山的狗飛昇上去的。

    一般人都以爲,正衰神的衰氣比較厲害,但是恰恰是相反的,副的那位在黑泥山長期居住,吸收了天地間所有的衰氣,其衰的能力,無人能出其左右。

    衰得是無與倫比。

    他終於知道爲什麼沒有陷阱沒有結界,衰神一個,頂得千軍萬馬啊。

    安置好了赫連秀,龍柒柒便去雪生屋裏。

    雪生如今已經會說話了,自從有惡魂在她體內之後,她的智商是暴漲。

    不僅會說話,還會走路。

    看到龍柒柒來,小小的身子往地下一扭,便快步朝她衝過來,“娘娘”

    龍柒柒一把抱起她,順手在她的屁股上打了一下,“調皮嗎”

    “乖”雪生叭叭叭地在她臉上連續親了幾下,笑得跟花朵似的。

    “想爹了嗎”龍柒柒問道。

    “哪個爹”雪生的小腦袋已經開始思考一些很深層次的問題了,例如,她到底有幾個爹,這些爹和兩個娘都各有什麼關係之類的。

    “板着臉那個。”

    “想”雪生一口就說。

    “那明兒,咱去看他”

    “好”雪生歡呼。

    “見了爹,得有規矩,知道嗎不可胡鬧。”龍柒柒循循善誘,“見到了他,首先得叫爹,然後再回頭叫我一聲娘,爹孃叫了之後呢,就要爹抱,爹抱了之後,叫爹親孃一口,若爹不願意,哭,使勁哭,哭不成,就磨地”

    “哪裏有這樣教壞小孩的”胡媽媽都聽不下去了。

    自打王爺不記得她,她行事就越來越偏激,越來越賤了。

    龍柒柒讓奶孃抱了雪生,好整以暇地看着胡媽媽,“那胡媽媽還想不想我出嫁了”

    “想啊”

    “那就得這樣做”

    孟婆在她耳邊輕聲道:“若他不是南宮越呢這一親豈不是喫虧了”

    “他必須是”龍柒柒說。

    “可是”

    “沒有可是”龍柒柒站了起來,大步就往外走。

    孟婆輕輕地嘆氣,要讓別人相信,就首先要說服自己,她如今是拒絕了那位不是南宮越的想法。

    龍柒柒晚上沒睡着。

    昨天晚上她也沒睡着。

    自從婚禮之後,她的眼睛就沒能合上,合上就胡思亂想。

    其實不合上也胡思亂想,但是,夢裏會有更殘酷的夢境等着她,她寧可不睡。

    睡不着,她起來在屋中轉悠了一陣,若要找人說話,府中有的人可以陪她說。

    但是,她不想跟他們說心事。

    有些話,跟熟悉的人說不出來。

    說了也無用。

    想了想,她提着酒,騎着毛驢去了太師府邸。

    尹太師自從不管朝中之事後,便一直過着逍遙自在的日子,近日得了一位新妾,晚上摟抱着這位新妾睡覺,做一些力所不能及的運動,他才深深感覺到,他老了。

    這種沮喪,一般人不能理解。

    就好比一個喫貨看着滿桌的山珍海錯,可滿嘴的牙已經沒了,那種無奈和絕望,能徹底焚燒一個人對生命的熱愛。

    所以,在小妾的埋怨下,他披衣而出,一人坐在院子裏,像一條受傷的老狗,孤獨地舔着自己的傷口。

    “老爺,國師來了”下人前來稟報。

    他精神一震,“快請”

    這請字還沒落,便見龍柒柒騎着毛驢到了院子裏,她直接跳下來,舉着手裏的酒,“老頭,找你喝酒來了。”

    尹太師還以爲她來是有要緊事呢,沒想到是喝酒,他搖搖頭,“喝不了,心情煩着呢。”

    “煩就對了,我們倆今晚一醉解千愁”龍柒柒把酒壺重重地擱在石桌上,啪嘰一聲,酒壺碎裂,酒灑了出來。

    龍柒柒一怔,這麼不禁砸

    尹太師看着那酒壺,衝口而出,“喲,就跟當天攝政王一樣,啪一聲倒在地上就差點沒了。”

    龍柒柒猛地掃了他一眼,眸光冷冽。

    尹太師吞吞口水,“比喻有點不恰當了。”

    “你石桌碰壞了我的酒,賠”龍柒柒面無表情地道。

    “當然賠”尹太師可不敢得罪她,連忙叫人拿酒來。

    龍柒柒悶頭就喝,尹太師不敢多喝,但是被龍柒柒灌了幾杯,也有些飄飄欲醉,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想當年,老夫是何等的英勇莫說單挑,就是一晚上挑她十個八個的,也絕不是問題,如今哎,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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