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東風深吸口氣。果然不能聽這女人說話,能把人氣個半死。但貶也貶了,關也關過了,連衙門都送進去了,她照樣毫髮無損地出來,繼續興風作浪。他是不是太縱容了
傅千夙見他眸色深沉,估計在算計些什麼,她定要小心纔好。關柴房就關柴房罷,自上次被關後,她也留了一手準備。
朝雨將人拎去柴房回來,賀東風劍眉一挑:“她說了什麼”
“傅氏一個字都沒說。”朝雨越發覺得主子古怪。反正他是越來越看不懂主子。
倒是塊硬骨頭,賀東風脣角一勾:“吩咐下去,不準給她送喫的。”
“”
這是想把傅氏給餓死
再次大駕柴房的傅千夙,再也不用擔心婆子給她送殘羹冷炙了。從懷裏摸出銅板和碎銀來,就等着賄賂人給她弄喫的了。
晌午,千夙收買了個婢子,弄到了肉包子,還有一小壺水。夜晚,她收買了長工,弄到了麪食。
沒餓着的感覺太好了,起碼能撐個四五天。千夙放心地睡着。夜深,一陣細小的聲音喊她:“主子,主子。”
千夙從夢裏驚醒,這是雲裳的聲音。她湊到窗戶邊上:“雲裳你還沒睡”
雲裳發出斷斷續續的抽泣,千夙一驚,心想肯定是花容出了事。
果然,雲裳邊哭邊委屈說道:“主子剛被關進柴房,海棠就說沈側妃要喫艾草糰子,打發花容和奴婢去做,奴婢不小心掉了個糰子,海棠推了奴婢,花容幫奴婢出頭,被海棠叫人打了一頓,這會兒連腰都直不起來。”
傅千夙的心像被蟲子蟄了幾下,有點疼。她們跟了原主三年,原也是一等丫鬟,只因她被貶,她們也跟着遭罪。
她不由攥緊了拳頭。這個叫海棠的,如此囂張,先是算計她,再打她的人,她若不好好收拾,海棠的鼻子都要飛上天了。
“雲裳,你拿銀子,悄悄去給花容請個大夫看一下。傷了腰可大可小。”傅千夙吩咐道。
然而云裳沒有動,細問之下她才知道,原來錢已經所剩無幾。
千夙很是喫驚:“王妃這三年的月錢和嫁妝呢再不濟還有些首飾的吧”
“主子,你每月都給夫人送銀子,剩下的花在人情上頭,首飾能當的都當了銀子。嫁妝在太妃那兒,你從來沒敢提過。”
臥了個大槽原主真是個敗家的。這麼多錢,她是怎麼花出去的人情能當飯喫
等問完雲裳後,她纔算明白。原主生性孤傲,爲了相府嫡女和晉王妃的體面,從來都是打腫臉充胖子,哪怕再潦倒,都扔不掉這份清高。細想之下也情有可原,一個父母和丈夫都不疼愛的女人,若連這最後的尊嚴都沒了,一定會崩潰。
是個可憐人。
傅千夙幽幽嘆氣。把懷裏的碎銀銅板全部給了雲裳:“你看着辦,給花容買了藥剩下的,買點喫的,看你們瘦的。”
都是因爲她啊,怎麼過意得去
“主子。”雲裳又要哭出來。
傅千夙勉強振作起來:“別哭,如今是苦了些,咬咬牙便過去。我會讓
雲裳應下,雖然底氣不足。
這一宿,是千夙穿過來後最難眠的。睜眼看着柴房裏由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到天光大亮。
沒有人送喫的,她也早就料到,餓着吧,當減肥了。沒有一點力氣,她身子軟軟地癱在柴上面,也不管後背被柴枝硌到。
沒了銀子,她不能繼續在這兒耗時間了,她必須出去,絕不再讓她的人受一點點傷害。
好像只有這麼個法子了。千夙將頭髮弄亂,蓋了一點在臉上,閉眼躺屍。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腳步傳來,是個婆子奉命來看傅千夙有沒有溜走,結果看到她頭髮覆面,直挺挺躺那兒,婆子嚇得氣都喘不勻了,三步並作兩步跑去報給朝雨聽。
朝雨也有點嚇到,畢竟他親眼目睹過,傅氏在那次比舞死而復生,因此他也不敢大意,奪門衝進裏頭。
“爺,傅氏出事了。”
賀東風正給一位故人寫信,聞言手一縮,狼毫筆上的墨滴到紙上,暈染成一個大大的墨點。
他壓下滿腹疑問,又恢復貫常的冷淡:“哦,死了”
朝雨沒有回答,聽婆子的說法像是死了,但他沒看到不好斷言。
還真死了這下賀東風有點演不下去。就關她個一天一夜,能把人關死柴房又不是刑房,可能嗎
他無言瞅向朝雨。
朝雨縮了縮脖子:“應該死不了吧屬下也試過幾頓沒喫,餓不死。”
賀東風半眯起眸子思索,腿卻自動邁了出去,等到跨出書房的門,他又停下了。
“你去看看她耍什麼花樣。本王沒空管這些閒事。”
瞧主子說的,那你急啥呢朝雨翻了個白眼,然後飛快跑去柴房。
傅千夙聽到柴房的門打開,起初她是裝的,但是漸漸的吧,她就真睡過去了,畢竟熬了一宿,眼皮終於撐不住了。
耳邊是朝雨的聲音:“傅氏,傅氏,醒醒。”
但千夙動都不想動,好睏,睡睡再說。
朝雨忙把人給扛出去,又喊來府裏大夫。
賀東風重新回到書桌後面,無比端正地坐下,提起筆來欲再修書一封。然而,上好的狼毫卻怎麼都寫不出方纔那些字來。
“破筆”
把狼毫一扔,他拿了本書裝模作樣地看起來,書頁翻是翻了,裏頭寫的什麼卻跟浮雲似的。
總不好再說破書,賀東風揹着手在書房裏走了一圈,坐下;然後再走一圈,坐下。
無意瞥了眼書房正中的牌匾,他突然意識到,王府是他的,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怎的還如此糾結。
終於邁出書房,他卻故意選了條離柴房很遠的路。然而等他左晃一下,右晃一下走到柴房時,人影都沒一個。
剛想調頭,卻聽到那頭牆角一陣哀嚎,“你死得好慘啊”
賀東風腳下一頓,脣抿成一條直線,眼神凜冽起來。而後他生生背過身去,沿着來路返回,並未走去那個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