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珏挺直了小腰板:“不多不少,二十個暗衛。”
“那行。不過,你想走後門還是走前門”千夙擔心被人發現了,私自帶小公子出去的罪名可不小。
“當然是走前門。你瞧這是什麼”賀珏從懷裏拎出一個腰牌來,正是太妃身上的。
這小子膽子真大,什麼時候把太妃的令牌給摸了他就不怕太妃和賀渣渣知道
然而賀珏胸有成竹道:“母妃今兒要去國公府,王爺哥哥也要去東宮。”
“喲嗬,你這小子。”千夙覺着,這小子行啊,該做的功課都做足了,那還等什麼出發。
千夙跟在賀珏身後,兩人大搖大擺到了王府門口。
賀珏拎出太妃的腰牌,侍衛們不敢不放,兩人順利出去。
一出去就躲到小巷子裏,賀珏把帽子一扔,露出頭上的小揪揪,外袍一脫,裏頭就是孩童的布衣了。
千夙也將外袍弄下來,連同賀珏的帽子外袍,塞成一包袱,讓撫劍給揹着。
兩人都穿着布衣,像一對普通姐弟。
賀珏甜甜地喊着:“姐姐。”
“弟弟乖。”千夙摸摸他頭上的小揪揪。
雁京的繁華昌盛,千夙終於知道。大街上買賣絡繹不絕,酒坊食府各色各樣,茶肆繡樓亦各有千秋。
邊邊角角上推小車的攤販,都能趕得上現代的美食街了。有賣餅賣餛飩的,有賣蒸饃包子的,有賣糕兒和春捲的,還有賣各式麪條粉羹的,光賣粥的就不下六七家,抓飯燒飯和煎白腸的也少,各個攤前人頭攢動,叫賣喧囂不絕於耳。
再說布莊和賣女人玩意兒的首飾鋪也不少,富貴人家往金銀鋪走,平民百姓就往那些個小商販跟前湊了。珠花、木籫子、同心結、香包、小香爐等玩意兒應有盡有,連小孩兒的撥浪鼓、木雕和捏泥人都有,若有慧眼,還能淘到一二件名家物什。
“姐姐,我要喫這個。”賀珏指着一個賣糖糕的攤子咽口水。
千夙便將兩個銅板遞過去,那小攤主一聲“好嘞”,動作麻利包起兩塊糖糕遞給賀珏。
賀珏不等糖糕晾涼便一口咬下去,燙着嘴卻覺得很爽:“好喫,好喫。”
千夙的目光對上一個賣煎香魚的小攤,那小小的魚約莫兩指粗,一根筷子那麼長,用竹籤串着,香得她都拔不動腿。
兩個銅板又遞過去,她將那香得流油的魚串塞進嘴裏。
“爽啊”
賀珏見了,連糖糕也不吃了,一個勁嚷着:“姐姐,我也要喫,我也要喫。”
千夙沒給他另買,只把剩下的魚串給他喫。後頭能喫的東西還很多呢,這就飽了還怎麼喫啊
這才叫生活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時囫圇吞碗麪,閒時嘆上一口茶,多好。若活得沒點目標,那也太沒趣了。
千夙若有所思起來。穿越過來之後,她覺得再回到現代的機率爲零。如果這輩子都要在這裏生活,那麼,她也該活出點色彩來。
“姐姐,你看那邊。”賀珏拉着千夙的手,原來是那邊有街頭賣藝看。
千夙對這些沒多大興趣,但賀珏沒見過,她只能陪他過去看了。只見一名五六歲的女童表演接碗,對面那個大漢估計是她爹,一個接一個拋着碗,那女童全都用頭頂接住了,一個不落。
賀珏不停拍手叫好,特別入戲。惹得那對父母倆走過來,女孩兒把碗遞向前,對賀珏甜甜道:“小哥哥,打個賞唄。”
賀珏手往懷裏一摸,摸出個一兩銀子來,馬上就要放到人家的碗裏頭,旁邊許多的目光都熱起來。
千夙差點沒被他氣死。所謂財不露白,這位小爺這麼一露,等下多少人想搶劫他。想罷,在賀珏的銀子就要落到那碗時,她一手攥住了。
賀珏愣愣看她,她卻哽咽道:“弟弟,你怎麼把娘久病尋醫的銀子拿出來了,那娘怎麼辦”
衆人一聽,這幼弟可真不懂事兒,娘都久病了,還不速去尋醫,反倒拿銀子打賞別人。
賀珏的小臉一熱,立馬明白了,他糯糯地說着:“姐姐,弟弟一時忘了。我們這就走罷,給娘尋大夫去。”
孺子可教也。千夙牽着他從人羣裏出來。走了一段路,遠離了那個雜技圈後,她才閒閒地問他:“感覺如何”
賀珏一臉深沉,跟賀東風有七成相似,然而卻跟他自個兒的年齡不符。
千夙看得想笑,捏了捏他的臉:“你還不懂民間疾苦,於你而言,一兩銀子那麼易得,對他們而言,一兩銀子卻要勞作許久。你不懂人家的傷悲,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姐姐言之有理。
兩人繼續往前逛,賀珏說難得出來,一定要給他母妃送點東西,然而他母妃什麼東西都不缺。
千夙想了想,和賀珏就近尋了個做燈籠的店鋪,給那店家加了些錢,讓店家將賀珏帶到後頭去,由師傅教賀珏親手製作燈籠。
“你不給她寫點什麼嗎”千夙也想自己的媽了,不由念出一句:“母愛無所報,人生更何求。”
賀珏笑了笑,揮筆就在燈籠紙上落下這句詩。
等燈籠做好後掛起來,掌櫃的見了燈籠上的字,感慨了下:“想不到你年紀雖小,卻懂得感懷母恩。如此多餘的錢我便不收了,再贈你一副蠟燭。”
“謝過掌櫃的,祝您萬福。”賀珏的小嘴兒可會說話了。
這可是意外驚喜啊,賀珏這一趟出來,學到了書上沒有的人情世故。他提着燈籠走在路上,有學子模樣的人見了,都紛紛誇賀珏懂事。
千夙笑了:“長得帥就是好,做點什麼人人誇。”
“長得帥是何意”賀珏聽不懂。
“就是誇你長得好。”
“那是。我出去人家都這麼說。”
兩人一路拌着嘴,不知不覺已走了許遠,那些小食喫下去也就消化了。千夙尋了個門面不大也不小的食府,帶着賀珏進去了。
然而坐下才發現,這裏頭的消費可一點不低。
這就納了悶了。千夙的腦子轉啊轉,不由想到她在現代開的餐館了。那是中上檔次的餐館,門面比這個大多了,環境也不錯,菜式品種豐富,價格卻定得適中,因此非常吸引客人。
但這個食府本就不在大街最旺的地兒,價格卻也定得如此之高,有些匪夷所思。再看周圍,居然也坐了十桌八桌,算很不錯了。
難不成店小東西卻好喫,所以價格貴也吸引人
千夙喊來小二:“你這兒都有啥好喫的”
那小二似很忙的樣子,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肘子和腸。”
啥這就叫報了菜名千夙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然而周圍的人都見慣不怪的樣子。
千夙問了旁邊那桌一個老翁:“招牌菜就叫肘子和腸”
那老翁摸着鬍子道:“你們是外地來的吧,居然不知道這個。”
“老人家請指教。”
老翁娓娓送來:“掌櫃的原本在街尾那兒拉小車賣燒肘子和煎白腸,一做就做了十年。某日,有個外地來趕考的書生要了一份煎白腸,喫完才發現銀子都被洗劫了。掌櫃的看他可憐,便說算了,一份腸子值不了幾個錢。那書生有骨氣,說不能喫白食,於是給掌櫃的留了份憑證,若高中了他日必來還掌櫃一塊牌匾。”
賀珏聽故事聽得入了迷,便問老翁:“若落選瞭如何那書生可不還是欠了掌櫃的”
老翁又摸摸鬍子道:“正是這個理兒。然那書生並未寫落選如何,旁人瞧了都問他,就這麼有把握高中那書生回道,就憑一份煎白腸,他也不會落選,煎白腸等於見百場,意指那書生學富五車,當見識過百場科舉。”
千夙捧茶微微勾脣,心中有數。
賀珏聽得十分振奮:“後來那書生果真高中了”
“正是,中了探花。由此,他當真給掌櫃的送來牌匾,掌櫃的姓劉,原是劉記煎白腸,因那書生高中,乾脆叫探花煎白腸。”老翁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忙捧起茶杯來喝茶。
賀珏笑着說:“有意思。”
千夙就喊了一份煎白腸和一份燒肘子,然而喫進嘴裏,就不那麼美妙了。這個味道還真對不起探花的名號。
放下筷子她就不吃了。古人不像現代,有那麼多的宣傳的途徑,要麼是食物真的美味,口口相傳,要麼是用故事來渲染襯托某種情懷,而這也正是最高明的廣告招數。
吃了煎白腸的書生中了探花,誰還會看低這份煎白腸呢。哪怕它真的不好喫,也照樣吸引外地來赴考的書生和一些喜歡這個故事的人。
它根本就不愁沒生意。若老闆有心將它做大的話,還可以趁機多推出菜式品種,生意會更上一臺階。
然而,老闆卻只憑着這份情懷賺錢,不再進取。短期內這店不會關閉,日子長了就難說了。
“走吧。”千夙拉着賀珏走,後頭那老翁卻在叫:“哎,你們不喫探花煎白腸了”
出來後,她才鄙視道:“誰要喫這種鬼東西。”
賀珏卻道:“它的來歷倒挺有趣。”
有趣有什麼用作爲食物,不好喫還有何意義千夙十分不屑。若讓她來經營的話
猛的,她定住了腳步。眼前有個空鋪貼了紅紙轉讓,這突然空出來的一塊,在繁華大街很是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