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蕭劍揚帶着鬱璇,磨破嘴皮才徵得一輛到縣城去拉磚的哈剷車司機同意,搭到了順風車,一路油屁的往縣城開去。

    這破車怕是比蕭劍揚的爺爺還大了,開起來動靜很大,除了喇叭不響哪都響,特別是到了比較顛簸的路段,每一個零件都在咣咣叫,蕭劍揚實在很擔心它會不會散架。坐這樣的鬼車,滋味肯定不好受,到了縣城,蕭劍揚覺得自己全身骨頭都要散了,等車開走後忍不住向鬱璇抱怨:“坐這車太難受了,我寧可走路過來”

    鬱璇說:“走路過來又不知道要走多久了”她看着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流,心事重重的問:“小劍,你上哪弄這麼多錢”

    蕭劍揚說:“我說了,我有辦法。”

    鬱璇苦笑:“你能有什麼辦法對了,你還有多少錢夠不夠買火車票夠的話就買兩張火車票,我們到廣東去打工,我一個人能做兩份工作,慢慢掙錢,慢慢還,總能還清的”

    蕭劍揚撇了撇嘴:“得了吧,就那幾年翻一翻的高利貸,你一輩子做牛做馬也還不清到了”說話間,他已經帶着鬱蘭來到一個電話超市,這家電話超市也就十平方米吧,裏面有八臺電話,其中三臺閒着。蕭劍揚走進去問那個看店的老頭:“打長途一分鐘要多少錢”

    老頭豎起三個手指頭:“三毛”

    蕭劍揚咕噥:“這也太貴了”拉開玻璃門走進去,再關上,看着電話上的按鍵猶豫了片刻,再看看鬱璇那孤苦無助的身影,最後咬咬牙,按下了那個電話號碼。

    幾秒鐘後,電話接通,一個明媚的聲音順着電話線從千里之外飄了過來:“喂請問哪位”

    蕭劍揚說:“是我。”

    電話線那頭捏着電話的女主人有些疑惑:“你是”

    蕭劍揚說:“蕭劍揚。”

    女主人的聲音提高了八調:“是小劍啊你終於給我打電話啦高考考怎麼樣了你現在在哪裏你爸爸呢你爸爸身體怎麼樣了還有”那問題跟機槍子彈似的成串地掃過來,讓蕭劍揚無法招架。也難怪,這是七年以來他頭一次主動給她打電話,她心情激動也在所難免。他沒有機會說話,女主人可沒管那麼多,問題一個接一個往外面蹦,似乎想抓住這難得的機會把這些年想說又沒機會說的話全說出來。

    蕭劍揚不耐煩的打斷她,但聲音柔和了一些:“我高考差一分沒考上,報名去當兵了。”

    女主人聲音再度提高了兩調:“你去當兵爲什麼要去當兵沒考上就復讀啊,如果不想復讀就交擇校費,不就是幾千塊錢嗎,我給得起的不行,你不能去當兵,邊境還在打仗呢,萬一調你上前線怎麼辦你會沒命的”

    蕭劍揚說:“我已經通過體檢了,一個星期後入伍”

    女主人的聲音透着失落:“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爲什麼不跟我商量一下”

    蕭劍揚好想說:“我幹嘛要跟你商量”但想起蕭凱華那一記耳光,他還是忍住了,畢竟,他也慢慢長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麼任性了。他說:“我想找你借一筆錢。”

    女主人問:“你要多少”

    蕭劍揚說:“六千。”

    女主人問:“很急嗎”

    蕭劍揚說:“很急,一個星期內就要了。”

    女主人說:“明天我給你送過去。”

    蕭劍揚說:“不用,你手頭方便的話就匯過來,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女主人說:“不,我必須親自給你送過去,然後送你入伍”

    蕭劍揚罕見的讓步了,他不想見她,但是實在沒錢跟她拗下去了三毛錢一分鐘的長途,再拗下去就沒錢給電話費了。他硬梆梆的扔下一句:“隨你吧”然後又覺得語氣太沖了點,不像求人的樣子,補充了一句:“在火車上小心點,當心扒手,我在縣城火車站等你。”說完,在一連串“好好好”中把電話掛了,出去結賬,好傢伙,就這幾分鐘的長途,三斤豬肉的錢就沒了真是太貴了他在心裏暗罵一聲:“奸商”掏出錢來結了賬,然後走出去,拍拍手對鬱璇說:“行了,錢有着落了,明天就送過來。”

    鬱璇好奇的問:“你給誰打電話啊”

    蕭劍揚說:“這個你就別問了,反正她能幫上你的忙。”

    鬱璇見他不肯說,也就不再問了。她低聲問:“那現在我們怎麼辦”

    蕭劍揚說:“要不我先找輛車送你回去,等錢送到了我再給你送去”

    鬱璇猛搖頭:“我不要回去,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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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看樣子她是被那個光棍給嚇怕了,蕭劍揚無奈,說:“那好吧,我們先到縣城的旅館住下來,等錢送到了我再送你回去。”

    鬱璇說:“好”

    於是蕭劍揚帶着她到旅館去找蕭凱華,跟蕭凱華說明了她的情況,蕭凱華對這個孩子的遭遇也頗爲同情,讓服務員多開了一個房間把她安頓下來。只是安頓好鬱璇之後,他把蕭劍揚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問:“你是不是喜歡她”

    蕭劍揚愕然:“爸,你什麼意思”

    蕭凱華嚴肅的說:“你馬上就要入伍了,我希望你能放下這些,否則不僅你痛苦,她更痛苦”

    蕭劍揚說:“沒有的事,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現在有難,我只是想幫幫她而已,沒你想的那麼複雜。”

    蕭凱華說:“但願吧”

    這還是他頭一次這麼不相信自己兒子,讓蕭劍揚覺得有點兒委屈。

    第三天一大早,一輛汽車一路顛簸的顛進了車站,一位身材高佻、長髮披肩、氣質高雅的女子拉着個行李箱走出車站,蕭劍揚迎了上去,心情的些複雜的發現,自己已經有她那麼高了。

    母子倆對視着,千言萬語不知道從何說起,相對默然。

    最後,蕭劍揚接過她的行李,大步往前走。許娟跟上來,問:“你爸呢”

    蕭劍揚說:“在旅館裏。”

    許娟問:“送你來體檢的”

    蕭劍揚:“嗯。”

    許娟拿出一個鼓鼓的信封遞過去:“拿去。”

    蕭劍揚接過來打開,裏面是厚厚兩沓嶄新的五十元大鈔1987年4月開始發行,是當時中國市面上流通的面額最大的鈔票,連銀行打上去的捆綁紙帶都沒有拆掉。他皺着眉頭說:“不止六千了吧”

    許娟說:“一共一萬塊,除掉你要的那六千塊,還有四千塊剩餘,你帶到軍營去跟排長、連長他們搞好關係,不用喫那麼多苦,如果不夠的話,我還有。”

    蕭劍揚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我去當兵不是爲了享福的”

    許娟說:“不管是不是爲了享福,不帶點錢是不行的。”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回到了旅館,鬱璇正在洗衣服,看到蕭劍揚帶着個氣質高雅的女子回來,不禁愣了一下。許娟同樣也愣了一下,問:“她是誰”

    蕭劍揚說:“我的同學。”把行李放到一邊,把那個裝着一萬元鉅款的信封遞給鬱璇,說:“錢到了,拿去吧。”

    鬱璇打開信封,讓這筆鉅款給嚇了一大跳,驚呼:“我的天哪,這麼多錢哪來的”

    蕭劍揚指向許娟:“找她借的,一共一萬塊,你拿去還清了債都還有四千剩餘,足夠你復讀了千萬不要放棄,放棄了你就只能早早的嫁人,然後一輩子都完了。”

    鬱璇點頭如小雞啄米,眼淚直流:“謝謝,謝謝你”

    許娟一頭霧水:“到底怎麼回事跟我說清楚”

    蕭劍揚說:“她爲了讀書,欠了六千塊的高利貸,還不起了,家裏要把她嫁給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光棍,我氣不過,就找你借錢幫她一把放心,這錢我一定會還你的。”

    許娟有些氣惱的坐下,說:“誰說要你還錢了在電話裏也不說清楚,害得我以爲你遇上了什麼大麻煩,擔心得要死”

    這時,蕭凱華買菜回來了,看到她,整個人都愣住。她可沒愣,跳起來瞪着他,一字字問:“你是什麼意思”

    蕭凱華問:“什麼意思”

    許娟指向蕭劍揚,氣憤地說:“你死活不肯把兒子的撫養權交給我,說要自己將他培養成才,你培養他的方法就是高考沒考上就讓他去當兵”

    蕭凱華很冷靜:“這是他的選擇,我尊重他的選擇。”

    許娟一點都不冷靜:“尊重個屁邊境在打仗呢萬一他被送上前線怎麼辦萬一他受傷了怎麼辦這麼重要的事情爲什麼不跟我商量一下我是他媽媽,我還沒有放棄他的監護權呢”

    蕭劍揚嘆了口氣,對鬱璇說:“我送你回去吧,早把錢還了早安心,省得那個老光棍繼續冒壞水。”

    那兩位一見面就吵,鬱璇明顯不知所措,聞言如逢大赦,跟蕭凱華說:“蕭伯伯,我先回去了”

    蕭凱華說:“路上小心,不要貪玩,儘早把錢還了。”

    鬱璇嗯一聲,跟着蕭劍揚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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