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在美國爲什麼一直沒有跟國內聯繫你知不知道擅自脫離部隊跑到美國來是什麼後果”

    把蕭劍揚帶回自己的住處,讓他洗了個澡,再給他弄了點喫的東西后,林鷗一連串的問題跟機關槍掃射似的掃了過去。

    蕭劍揚沒有回答,只是大口大口的喫着麪包和餅乾。現在的他真的很瘦,都不知道還有沒有五十公斤,那張年輕的臉總是呈現出不健康的蒼白,眼睛帶着血絲,似乎蒙着一層無形的薄膜,將一切情緒波動都給隔絕了。看着他那蒼白的臉,還有單薄的身體,林鷗可以肯定,這兩年他一定吃了很多苦,以至於在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絲這個年齡段應有的靈動和活潑了。

    在他的身上到底發生過一些什麼樣的事情,把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部隊還好吧”蕭劍揚喝掉了半杯牛奶,忽然問。

    林鷗說:“挺好的,這兩年我們一直在找你,你明明還活着,爲什麼不跟我們聯繫”

    蕭劍揚苦笑:“我上了國家安全局的必殺名單,一切信息以及與國內聯繫的渠道都被截斷了,還怎麼跟你們聯繫”

    林鷗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中隊爲什麼會在剛果全軍覆沒你們到達剛果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聽這話,蕭劍揚便變了面色,握住杯子的手青筋暴起,杯子更是發出輕微的脆響,一圈圈裂紋以驚人的速度擴散開來。他的身上迸發出可怕的殺氣,排山倒海似的涌來,讓林鷗透不過氣來,甚至有種打開門逃出去的衝動。還好,蕭劍揚很快就壓抑住了內心的衝動,放下杯子站了起來,拿起揹包往外走:“林參謀,我該走了,謝謝你的款待。”

    林鷗攔在門口,問:“你要去哪裏”

    蕭劍揚說:“這個我不能告訴你,說了對你也沒有任何好處。”

    林鷗凝視着他,壓低聲音一字字的問:“中情局總部的槍擊案,是你乾的”

    蕭劍揚沉默。

    林鷗說:“現在整個美國都震動了,數以萬計的軍警正在四面撒網,cia、fbi精英盡出,挖地三尺要把你找出來,你能躲到哪裏去”

    蕭劍揚說:“我沒打算躲,我只想找到我要找的人。如果他們堅持不肯把人交出來,我不介意大開殺戒,在我倒下之前,他們至少得死一兩百人,甚至更多”

    很平淡的語氣,卻讓林鷗心臟收縮,汗毛倒豎。他身上的殺氣真的太濃了,站在他的面前,她不由自主的感到呼吸不暢,渾身發冷。她放緩了語氣:“其實出賣鐵牙犬中隊的並不是你,你是在追殺那個出賣了你們的人,對吧”

    蕭劍揚又沉默了。

    林鷗上前一步,擁抱住他,感覺就像是抱住一塊寒冰:“聽我的,哪裏都不要去,留在這裏,我向國內報告,總教官很快就會趕過來跟我們會合,不管你想做什麼,都有個照應。整個中隊就剩下我們這幾個人了,我不想看到你死”

    蕭劍揚沉默了很久,慢慢的推開她,他的神情變得迷茫,好像一個迷了路的孩子:“我能相信你嗎”

    林鷗說:“你必須相信我。我是你的戰友,我不會害你的”

    蕭劍揚喃喃說:“兩年前也有人跟我說過同樣的話,卻轉手就將我推進了萬丈深淵”

    林鷗關上門,把他拉回餐桌前讓他坐下,問:“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會有那麼多士兵不明不白的犧牲了,而你一夜之間便成了國家叛徒”

    蕭劍揚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似乎有一把小刀正在扎着他的心口。他說:“你別問了,知道得太多對你沒有任何好處”理智告訴他這裏並不安全,他必須馬上離開,但是面對林鷗那發自內心的關切和溫柔的目光,卻邁不開腿。他就像一匹在雪原上流浪的狼,頂着漫天風雪孤獨地行走在寒冷的荒原上,寒風在他的身上割出一道道傷痕,飢餓和孤獨無時無刻不在噬咬着他的靈魂,令他身心俱疲,傷痕累累。流浪得太久了,突然找到了一個可以容身稍稍休息一下的巢穴,還有一個真心關心他的同伴,即便是知道停留在這裏很可能會遭遇某種危險,一時之間他還是捨不得離開,進退兩難。

    他的嘴巴那麼嚴,林鷗也拿他沒辦法,嘆了口氣,說:“你呀,跟我哥一樣,什麼事情都藏在心裏,不肯對別人說,一個人的心真的裝得下這麼多沉甸甸的東西嗎等着,我給你收拾一下睡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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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林鷗住的地方也不算寬暢,就一房一廳,條件簡陋,沒辦法,經費有限啊。好在現在是大熱天,睡地板也沒問題,她拿了一張席子鋪在客廳地板上,笑着說:“今晚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明天再想辦法給你安排一個好一點的住處。”

    蕭劍揚說:“這樣就很好了,晚安。”

    林鷗也困得不行了,說了聲晚安,回房休息。

    蕭劍揚躺在地上,手槍就放在枕頭底下,哪怕是睡着了,有人破門而入,他也會閃電般拔出手槍朝侵入者開火。他現在還沒有多少睡意,只是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也不眨的看着,整個人都像一尊石像。

    兩年

    一轉眼就兩年了呵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在外面逃亡了整整兩年

    這兩年都在仇恨和殺戮中度過,渾渾噩噩,不知道年月日,感覺不到時光流逝,現在在這片充滿敵意的土地遇上了熟悉的人,他才驚恐的發現,已經有兩年時間從他的指縫間溜走了。

    思念,對祖國的思念,對父親的思念,對陳靜的思念,潮水般涌來,幾乎將他淹沒。有太久沒有回國看看了,都不知道國內怎麼樣了。

    伏兵、曹小強這些戰友,他們都還好吧特別是曹小強,這個總是那麼衝動的傢伙,沒有在行動中受傷吧犧牲肯定不會的,傻人有傻福,他是個有福氣的人,沒那麼容易掛掉。

    父親怎麼樣了好不容易纔找到一個願意和他一起過完下半輩子的好女人,他不必再那麼孤獨了吧

    還有陳靜

    想起陳靜,他的心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有一種麻木的劇痛。這麼長時間沒有聯繫,哪怕她再癡情,再喜歡他,恐怕也是黃了,有哪個女子能夠忍受男友不聲不響的失蹤這麼久,音信全無的不能怪她,真的不能怪她,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祝她一生幸福美滿。

    他疲憊地閉上眼睛,陳靜和蕭凱華的身影不斷在腦海中浮現,是那樣的清晰,那樣的鮮活。陳靜滿臉幽怨,明眸含淚,蕭凱華神情憤怒,又帶着絲絲憐惜,就這樣看着他不說話,似乎都在無言的責備他爲什麼整整兩年音信全無,害得她和他提心吊膽。他喃喃說:“爸爸,陳靜,不要怪我,我是逼不得已的我沒有辦法回去見你們,我還有事情要做,而且非做不可有人出賣了我們,我的戰友全死了,我必須替他們報仇”

    密集的槍聲,火箭彈的尖嘯,迫擊炮的轟鳴,又在耳畔響起。敵人的呼喊聲,戰友中彈時的悶哼,還有不甘的嗥叫聲,就堵在他的耳朵裏,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會響起,讓他無法入睡。一旦閉上眼睛,剛果叢林裏那慘烈無比的一幕幕就會在腦海中浮現,清晰無比,他不敢去回憶,卻又怎麼也忘不了

    忘不了那些戰友們中彈倒下時驚愕和不信的表情;

    忘不了那鋪天蓋地砸過來的子彈和炮彈;

    忘不了附骨之蛆般緊咬在背後怎麼也甩不掉的敵人;

    忘不了爲了掩護他撤退果斷留下來斷後的戰友那決絕的背影;

    忘不了那名特工在他背上中彈時發出的悶哼,還有他的鮮血噴濺在他臉上那種滾燙黏稠的感覺;

    還有那一聲聲打肺裏發出來的怒吼:

    “到底是誰出賣了我們”

    “四點鐘、六點鐘方向出現敵人,我們又被包圍了那幫龜孫子爲什麼對我們的位置瞭如指掌”

    “他媽的,我們的電臺被人安裝了一個高頻信號發射裝置到底是誰幹的”

    “47,帶上金先生立即撤退,我們斷後哪怕是你跑不動了,像狗一樣拖着他在地上爬,也要把他拖出這片叢林”

    “47,別管我們了,趕緊撤,我們不能全部死在這裏你要活下去,將那個叛徒找出來碎屍萬段”

    “我們可以戰死,但絕不能被出賣活下去,讓出賣我們的人付出血的代價”

    心又一次被撕裂,極度疼痛遍及全身,眼淚噴涌而出。

    輕輕打開房門出來倒開水的林鷗驚訝的看到,這個堅強得如同雪山之巔的岩石一般的青年用被單蒙着頭,肩膀劇烈的抖動着

    也許,他並沒有表面看上去的那麼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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