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倒黴的尼羅鱷在十幾張血盆大口的撕咬之下,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一張皮裹着一副破碎的骨架,被河水衝上了岸。僅僅是因爲找錯了對手,它便落得了個被同類撕成碎片的下場,可見打獵真的是門技術活,找準下手對象是非常重要的。

    填飽了肚子的鱷魚羣已經散去,喫完這頓大餐,它們幾個月不喫不喝都不成問題了,接下來每天曬曬太陽,捕幾條魚或者抓只鳥打打牙祭即可,犯不着冒着被一刀捅死的危險去招惹沙洲上那個渾身都瀰漫着駭人的殺氣的怪物。蕭劍揚喘息了好一會兒,慢慢站了起來,走向那條尼羅鱷的殘屍。他現在肚子餓得咕咕叫,打了一夜都沒有喘息的機會,又揹着金先生跑了幾公里,然後在水裏潛了十三分鐘,接着漂流數公里,還跟兇猛的尼羅鱷惡戰了一場,他的體力早已嚴重透支,飢腸轆轆,必須喫點東西補充體力。不幸的是他的野戰口糧已經在激戰中扔光了,所以只能希望那羣鱷魚嘴下留情,給他留點肉渣子。

    81式軍刺仍然插在尼羅鱷的下齶,那麼多鱷魚爭食居然沒有把它弄掉,真是一大奇蹟。這條鱷魚的骨架和皮上還殘留着一些零零碎碎的肉,看來是那羣鱷魚還知道感恩,看在他這麼辛苦的份上給他留了一點。他有些費力的拔出軍刺,剜了幾塊下來,拼拼湊湊也有個三兩多重,也顧不上髒了,塞了一塊進嘴裏,用力嚼爛,然後吞了下去,接着又一塊。一連吃了三塊,肚子總算不叫了。稍稍恢復一點體力後,他爬起來,消失在岸邊茂密的叢林裏。這裏仍然很危險,誰也不知道敵人會不會過來搜查。以他現在在狀態,別說那幫讓鐵牙犬中隊全軍覆沒的綠魔鬼,隨便一兩個剛果民兵都能滅了他,此地不宜久留,他必須拖着疲憊不堪的身軀迅速離開,再痛再累也得咬牙忍着。

    現在他已經嚴重的偏離了原定的撤退路線,人生地不熟的,差點迷了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正確的方向,拖着灌了鉛一樣沉重的雙腿搖搖晃晃的朝情報站走去。走了整整四十公里的路,直到當天深夜,他總算是看到了那幢背靠着一大片農田的別墅窗戶裏透出的燈光,同時還看到了門口兩點時明時滅的紅光。有人在門口焦急的等着,香菸抽了一支又一支,菸頭扔了一地。走近了,看清楚了,是餘振聲,他神情焦急,渾身都是煙味,不斷往遠處張望,見他回來了,一個箭步迎上來扶住他,一迭聲的說:“你可回來了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電臺一直不開機你們是不是遇到麻煩了對了,其他人呢他們還沒回來嗎”

    “其他人呢”

    蕭劍揚重複着這四個字,神情慘然,說:“沒有其他人了只有我一個還活着,其他人都回不來了”

    餘振聲駭然:“這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呀”

    蕭劍揚把他推開,搖搖晃晃的往裏走,“我們中了敵人的埋伏,在小鎮裏就折損了不少人手,好不容易殺了出來,又在叢林裏不斷遭到敵人的追殺,金先生犧牲了,隊長犧牲了,副隊長也犧牲了只剩下我一個逃了出來”他兩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了,撲嗵一聲跪倒在地上,對着天空發出一聲痛徹心扉的、如同受傷野獸一般的狂吼:“啊”

    餘振聲默然良久,扶起蕭劍揚,嘆息着說:“你也別太難過了,幹情報工作,犧牲是在所難免的,只是如此慘重的犧牲讓人難以接受而已看開了就好。對了,情報呢情報帶出來了沒有”

    提到情報,蕭劍揚稍稍清醒了一點,說:“金先生將他掌握的情報口述了一部份給我,我也記住了電臺呢我需要一部電臺”

    餘振聲說:“跟我來”帶着他進去上樓,來到自己的書房,拿出一部電臺開機,說:“我們沒有辦法直接與國內聯繫,只好用電臺跟非洲局總部聯繫,告訴他們這裏的情況,請求指示你來說,我來加密,越快越好”

    蕭劍揚說:“不用加密,直接明碼發報。”

    餘振聲吃了一驚:“你不怕被破譯啊”

    蕭劍揚說:“這份情報不怕被破譯,只要我們的人知道了,把它上報回國內,我們就成功了電臺好了沒有”

    餘振聲說:“好了”

    蕭劍揚戴上耳機,按着餘振聲說的開始調頻道,用暗語呼叫非洲局總部。可是折騰了整整五分鐘,那邊一點反應都沒有。餘振聲眉頭大皺:“搞什麼鬼,爲什麼沒有聯繫了難道那邊也出事了”

    蕭劍揚心頭一震,嘗試着呼叫正在坦桑尼亞那邊訪問的那艘驅逐艦,還是不行,電臺似乎遭到很強烈的干擾,根本就發不出去。他摘掉耳機跳了起來,說:“這裏也不安全了,我必須馬上回國,親自向上級彙報”

    &n

    bsp;餘振聲說:“也只能這樣子了不過金沙薩飛往中國的航班得兩天之後纔有,我建議你先花一點時間把金先生說給你聽的東西寫出來整理一下,免得到時候忘記了,可就麻煩了”

    蕭劍揚覺得有道理,他現在腦子裏很亂,難以平靜,以這樣的狀態,兩天後搞不好就忘記乾淨了,這可是用二十一條人命換回來的情報他說:“好,我趁着現在印象還比較深刻,將它寫出來,紙和筆呢”

    餘振聲馬上拿出紙和筆交給他,說:“你先慢慢寫,我去給你弄出喫的東西過來。”說完,轉身走出書房,順便關上了門。

    蕭劍揚頭也不擡,伏案疾書。這些情報是金先生和二十名隊員用鮮血換回來的,每一個字都浸透着他們的血跡,如此珍貴的情報,如果他忘記了,或者遺漏了一點點,他便百死莫贖了。他專心致志,金先生說過的每一個字都在腦海中歷歷浮現,無比的清晰,從筆尖傾泄而出,變成文字出現在紙面上。很快,一頁就滿了,換了一頁,繼續寫,哪怕是高考,他都沒有試過這麼專心的。

    只是,有時候太過專心也不是什麼好事,由於太過急着要將自己所知道的東西通通寫下來,他喪失了警覺性,沒有聽到別墅中那不時響起的噗噗悶響,還有受傷的人被堵住嘴後發出的嗚嗚聲。這聲音接連不斷,間或還有一聲重物倒地時發出的聲響,都沒有引起蕭劍揚的注意他太累了,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注外界所發生的事情了。

    眼前有些模糊,字跡越來越蒙

    蕭劍揚不得不放下筆,揉了揉眼睛。奇怪,他的視力一向非常好,絕對沒有近視這類的毛病,而且坐下來寫字的時間也不長,怎麼會

    濃濃的倦意襲來,眼皮一個勁的往下聳拉,睜都睜不開了。從昨晚到現在,他都沒有合過眼,在戰鬥的時候倒沒覺得怎麼樣,現在一放鬆下來,那倦意便吞噬了全身每一個細胞,讓他睜不開眼睛。他打了個呵欠,無力的放下筆,趴在桌面上閉上眼睛先睡幾分鐘就睡幾分鐘好了

    十分鐘之後。

    緊閉的房門被人推開,一個亞洲人面孔的男子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他輕聲叫:“士兵,你怎麼了士兵”

    沒有反應。

    他加大了聲音:“士兵,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還是沒反應。

    他一連叫了幾聲,蕭劍揚都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毫無反應。外面有個人帶着一絲嘲笑說:“行了,別浪費時間了,他整整二十四小時都沒有合過眼,不停地戰鬥,不停地作戰,體力早就透支了,我們又在紙張上噴灑了七氟尼麻醉氣體,那劑量就算是一頭大象都能放倒,他現在早就睡得不能再死了,還磨蹭個什麼”

    試探者的聲音透着一絲懼意:“還是小心點好這個傢伙簡直就不是人,整整兩個中隊的綠扁帽佈下瞭如此嚴密的天羅地網,逼得他跳進剛果河,綠扁帽的士兵在河邊埋伏了整整十分鐘都沒見他冒出來,都以爲他死了,可誰能想到他居然沒死,硬是在水裏憋了十多分鐘,逃過了監視還是小心點好”他伸手輕輕推了一下蕭劍揚,蕭劍揚的身體隨即歪到一邊,呼吸均勻平緩,顯然已經陷入深度睡眠。

    外面的人已經不耐煩了:“行了行了,別試探了,趕緊解決他好撤離,鬼才知道他還有沒有同伴”

    連聲催促之下,試探者也不再試探了,他先拿起蕭劍揚寫滿了字的稿紙摺好放進口袋裏,隨後拿出一支裝有針劑的注射器,對準蕭劍揚頸部靜脈紮了下去。這是硫噴妥鈉,一種發作極快的麻醉藥,五百毫克的劑量便足以讓人在三十秒鐘之內陷入深度昏迷,如果是一點五克的話,那就是注射死刑的劑量了,不到十秒犯人便不省人事,隨即在幾分鐘之內死亡。現在這個傢伙所使用的劑量在兩克以上,也就是說,對方根本就不打算抓活口。

    然而,就在注射器紮下去的瞬間,原本應該昏睡不醒的蕭劍揚卻突然動了,他閃電般一掌劈在襲擊者的手腕,注射器頓時飛了出去,襲擊者駭然後退,但腳還沒有動,腹部便傳來一股劇烈無比的麻痹感,讓他瞬間喪失了全身氣力

    一把81式軍刺已經齊柄刺入他小腹,刺穿了腎臟。

    接着這把軍刺帶着血珠激射而出,吻上了門外一張聽到不尋常的動靜探進來查看清理的臉,巨大的衝擊力將其撞得仰面倒下,蕭劍揚往被他一刀刺死的倒黴蛋腰間一抹,一支54式軍用手槍到手。他的面色變得更加蒼白,兩眼迸發着驚雷閃電,滔天怒火幾乎讓整個別墅都燃燒起來,夜空響徹他受傷野獸一般的咆哮:“餘振聲”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