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門120毫米迫擊炮的裝彈手從彈藥箱裏取出的是一枚高爆榴彈。

    120毫米迫擊炮高爆榴彈重達十五點九公斤,而這種炮在戰鬥狀態下,高度大致爲一米五到一米五五

    這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着裝彈手在裝彈的時候得站着裝,同時也意味着如果炮手在裝彈的時候遭到攻擊,炮彈從一米六甚至一米七的高度掉下來,引信撞到地面,很容易

    爆炸

    伏兵一直盯着彈藥箱,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在裝彈手舉起炮彈對準炮口放下去的那一瞬間,他扣動了板機。子彈高速旋轉着激射而出,只一閃就被一顆黑色的軀體擋住了後背。高速飛行的彈丸當然不會將這點阻力當回事,不費吹灰之力便撕開肌腱,撞碎骨骼,沿入體內,強勁的衝擊力撞得這名裝彈手往前一僕,炮彈脫手甩了出去,咣噹一下重重的撞在混凝土地面上,而且是彈頭先着地的

    此時另一個炮組纔剛作好裝彈的裝備,看着這枚炮彈被甩起兩米多高然後砸落地面,那幾張黑色的臉龐一下子變得慘白,眼珠子瞪得比豬尿泡還大,像是中了石化魔咒似的僵在那裏,本能的發出一聲慘叫

    轟

    重重砸落在地的炮彈如伏兵所料,炸成了一團黑紅的火球,爆炸衝擊波輕而易舉地將兩門迫擊炮全部掀翻,兩個炮組都讓激射的彈片給撕成了碎片。還沒完,擺在一邊準備發射的好幾箱炮彈也被引爆了,二三十發120毫米迫擊炮炮彈轟轟轟轟炸個不停,炸得轟轟烈烈,整個炮兵陣地碎片亂飛,一片火海,炮兵陣地周圍的盧旺達士兵鬼哭狼嚎,被割麥子似的掃倒一大片

    羅雅潔興奮地低聲叫:“幹得漂亮”

    蕭鴻飛也不說話,只是豎起一根大拇指,以表達自己的欽佩之情。

    那邊,盧旺達軍隊讓這次突如其來的大爆炸給整得焦頭爛額,已經逼近到安全區投擲手雷的距離的數十名士兵也給弄得心驚肉跳,嘩啦一下全退了下來,將十幾具屍體和好些槍支彈藥扔給了安全區裏的守衛者。那個滿臉橫肉的軍官勃然大怒,咆哮如雷,舉着手槍對着天空一連放了好幾槍,威脅士兵們繼續進攻,否則就軍法從事,但士氣已經崩潰了,他一支手槍哪裏壓得住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部下潰退下來,氣得他暴跳如雷卻毫無辦法。

    一場動用了連級部隊的進攻,居然就因爲一次爆炸垮了下來,如此“精彩”的表現,着實讓鐵牙犬小隊開了眼界。31號悄聲說:“這戰鬥力也太差了吧,我看找遍全地球想找出比他們更差的軍隊來都不容易”

    蕭劍揚說:“這是非洲軍隊的平均水準,別對他們抱太高的期望。”

    92號笑笑:“好事,如果他們的戰鬥力很強,我們想完成任務就難了看,那幫傻蛋正在相互抱怨起鬨呢,他們到底有沒有一點身爲軍人的自覺”

    那邊,那位滿臉橫肉的軍官揮舞着手槍要求士兵們馬上安靜下來,恢復進攻,而士兵們看着滿地破碎的屍體和大灘血污,一個個膽戰心驚,死活都不願意再去進攻了,他們與軍官爆發了激烈的爭吵,軍官的親信試圖壓制他們,雙方相互推搡,互相咒罵,用最難聽的粗口以女性爲中心以九代爲半徑狠狠地問候着對方的親屬,整個戰場亂得跟集市似的,連安全區裏的保衛者溜出來撿槍支彈藥他們都沒理會,只顧着吵架,着實讓大家大開眼界了。

    這幫貨從頭到尾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被襲擊了,還以爲只是炮兵擺烏龍自己把自己給炸了

    鐵牙犬小隊對這支部隊的表現作了最公允的評價:

    連國內的民兵都不如

    對付如此垃圾的對手,還真用不着緊張兮兮的,所以蕭劍揚和伏兵負責監視,其他隊員紛紛找地方休息,爲今晚的行動積蓄體力。

    那支軍官吵吵鬧鬧了半天,漸漸消停了下來,沒再發動進攻。剛纔那次進攻他們有十幾個人被打死,炮兵出事又有近二十人被炸死炸傷,對於他們來說,死傷已經極其嚴重了,所以他們有充分的理由罷工,反正安全區已經被團團包圍了,裏面的人插翅難飛,何苦冒着被子彈打死的危險硬衝呢先圍着,把裏面的人餓垮渴垮了再衝進去大開殺戒豈不是更好

    他們沒有動作,鐵牙犬

    小隊自然也不會有動作,大家就這樣保持沉默。

    太陽漸漸升高,酒店內酷熱難當,屍體腐爛所發出的惡臭越發的難聞,也難怪沒有人過來搜這個鬼地方,只要是正常人,能在這種鬼地方呆上三秒鐘不吐的都算條漢子了。蕭劍揚和伏兵不是正常人,所以他們呆在這種鬼地方一動不動,就像兩塊沒有知覺的石頭。

    伏兵對蕭劍揚說:“我盯着,你休息一下吧,今晚還有一場惡戰呢。”

    蕭劍揚搖頭,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望遠鏡。他在用望遠鏡觀察着安全區的每一扇窗戶,試圖找到那個美麗而熟悉的身影。她現在在做什麼現在她肯定很害怕吧也是,驟然置身於可怕的修羅屠場中,再怎麼勇敢的女孩子都該嚇壞了,而他連給她一點點安慰都做不到

    他心裏默唸:“不要害怕,我在這裏守着你,不管是誰想要傷害你,都得先從我的屍體上面跨過去”

    一直到天黑,盧旺達軍隊都沒再發動進攻。看着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安全區內的避難者打心裏鬆了一口氣,看來今天又熬過去了。至於明天還能不能熬過去誰心裏都沒數。帶着對未來的恐懼和迷茫,大家開始喫很少的一點晚餐,每個人只有小半塊壓縮餅乾和一小杯水,安全區裏儲備食物和水都不多,一千多人窩在這裏,喫的喝的都所剩無幾了,再怎麼節省也撐不了幾天了。不過陳靜和蘇紅還是享受到了特殊待遇,兩個人平分一塊壓縮餅乾,勉強夠填飽肚子。慢慢啃着餅乾,陳靜輕聲對蘇紅說:“也不知道金先生有沒有在想出辦法來救我們我們快堅持不下去了啊。”

    蘇紅望着窗外,自己給自己打氣:“他一定在想辦法救我們他是一個可靠的人,從我看見他的第一眼我就是這樣認爲的”

    陳靜勉強一笑,說:“也不知道是誰說他不懷好意。”

    蘇紅左右張望:“是誰是誰”裝得那叫一個維妙維肖。

    被她這麼一逗,陳靜的心情也好了起來,三兩下喫完餅乾,喝完杯裏的水,然後走到窗前,藉着最後一絲天光看着窗外的城市,看着小鳥穿透暮色飛向自己的巢穴,她的神情又變得憂鬱。

    這座城市已經變成世界上最最可怕的牢籠,將她囚禁在這裏,那無邊的血色正在瘋狂蔓延,隨時可能將這個小小的安全區淹沒,她還能離開這個牢籠,回到家鄉嗎

    幾百米外,蕭劍揚也在喫飯,完全無視室內瀰漫的屍臭和四處亂爬的蛆蟲,一口將一支體能補充液吸了個一乾二淨,然後將一塊壓縮餅乾一點點的咬碎,嚼爛,吞下。由於還要再過幾個小時纔行動,所以他喫得很從容,很慢。只有目光從那個不顧被子彈打中的危險倚在窗前眺望着外面的天空的美麗身影上掠過的時候,他那平靜如古井的眸光纔會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波瀾。

    陳靜並不知道有人在盯着自己,她就這樣倚在窗前,看着最後一絲天光被黑暗吞噬,看着點點繁星撒滿天空。她當然知道隨時可能有子彈飛過來擊中她,但她不在乎了,她只想好好看看窗外的天空。被困在這裏已經一個星期了,這一個星期對她來說比十年還要漫長,她都快要瘋掉了。

    最後還是蘇紅硬把她拉到一邊去,兩個人靠着牆壁,握緊對方的手,只有這樣,她們纔不至於被黑暗的恐懼擊倒。

    迷迷糊糊的,陳靜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反正七分睡三分醒中,她依稀聽到一聲低低的歡呼,緊接着,有隻手在輕輕推她。她駭然睜大眼睛,本能的想喊,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有個刻意壓低但仍然不失清脆的聲音傳來:“別害怕,人民解放軍”說着,一支熒光棒亮起,藉着熒光,她看到的是一張塗了墨綠色蠟油但輪廓依然精緻的臉,還有一隻在伸到她面前的手掌。

    手掌上戴着手套,掌心繡着一面小小的五星紅旗。

    她驚喜地瞪大眼睛,險些尖叫起來:“你你真的是”接着,她又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就在七八米外,輕輕將一個在熟睡中的中國公民推醒,用低沉而有些沙啞的聲音說:“別害怕,人民解放軍”她到嘴邊的話頓時噎住,耳畔轟轟作響,愣愣的看着那個在黑暗中移動,不斷將一個個中國人推醒的身影,眼淚不聽話的噴涌而出。

    竟然是他

    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他竟然出現在她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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