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叢林炎熱而乾燥,一點火星就能引發一場火災。東南亞地區是沒有春夏秋冬的概念的,在這裏只有旱季和雨季,現在正值旱季,好處是不必擔心三天兩頭被淋成落湯雞,空氣溼度維持在一個較低的水準,壞處則是要小心山林火災。

    在熱帶雨林中行軍,從來都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猛虎和92號一前一後,謹慎而不失迅速地向前推進。經過一夜跋涉,他們翻過了兩座山,現在正沿着山脈朝奈曼山進發。爬過山的人都知道,山頂比較平坦,植被也比較稀疏,走起來相對要輕鬆一些,所以他們走得很快。但可不光是他們喜歡走這種路,別人也喜歡,沿着山脈走撞上活躍在緬泰邊境的山兵甚至僱傭兵的可能性相對也要高得多,所以他們必須萬分小心,走一步要看三步。倒不是害怕這些烏合之衆,而是沒有必要,特種作戰的一大原則就是儘可能避免不必要的交戰,甚至儘量不要跟不必要的人員有任何接觸。不要以爲自己是訓練有素的特種部隊就可以在戰場上神擋殺神,佛擋滅佛,有時候往往一個很不起眼的小角色就能讓整支小分隊全軍覆沒,比如說美軍在阿富汗戰場就有過血的教訓。避免這種可能的最好辦法就是儘量保持低調,低調到整個地區沒人知道你這支小分隊存在,這樣就安全了。

    所以鐵牙犬中隊儘可能的低調,絕不走那些人爲開避出來的小徑,只挑植物稀疏的地方走。

    緬泰邊境向來不是什麼太平的地方,佔山爲王的山兵、心狠手辣的毒梟武裝、待價而沽的僱傭兵、來自某些國家的特工和特種部隊……衆多勢力攪在一起,把這片貧窮而偏僻的地區變成了東南亞形勢最爲複雜,也最爲兇險的地區之一。它的兇險程度從叢林中不時可以看到的屍體和白骨就可以看出來,這一路過去,92號和猛虎沒少看到被澆葉掩埋的屍體和暴露在雜草、荊棘叢中的白骨,這些可怕的玩意兒將這段路妝點得如同黃泉路般陰森恐怖,哪怕是烈日當空,也是渾身發冷。

    92號還好,畢竟是在盧旺達打了一圈的,盧旺達大屠殺那屍山血海的慘狀都見識過,這隻能算是毛毛雨了。猛虎卻不行,有點頭皮發麻,小聲對92號說:“這分明就是黃泉道啊!天知道這條小路每年要吞噬多少人的性命!”

    92號說:“怕是數不清了吧。這是整個東南亞最混亂也最危險的地區之一,哪怕是最精銳的特種部隊,在進入這一地區之前也要三思而後行,可每年還是有那麼多人因爲種種原因走上這條黃泉大道,天知道他們圖個什麼!”

    猛虎說:“還能圖什麼?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唄!真是悲哀。”

    黑箭突然“汪、汪”地吠了兩聲。這是一條非常聰明的狗,經過特種部隊訓犬員的訓練之後已經成爲一條優秀的軍犬,多次在行動中幫了鐵牙犬中隊大忙。這次蕭劍揚除了排出雙尖兵隊形之外,還將它放到了隊伍的最前方,比尖兵還要靠前,如果有什麼詭雷、埋伏,得先瞞過它的鼻子和耳朵。相較於一名全副武裝的士兵,一條通曉人性的軍犬無疑更具優勢,它不容易被發現,就算被發現,也不容易被逮住,在叢林裏想伏擊一條軍犬可比伏擊一名尖兵困難多了。現在它就在離尖兵五十米左右的前方探路,算是尖兵中的尖兵了。現在,這個耳目敏銳的“尖兵”發出了警告。

    92號打了個手勢,端着56改加快腳步朝黑箭所在的位置奔去,猛虎則在後面掩護,轉眼之間便來到了黑箭面前。

    蕭劍揚也聽到了黑箭的吠聲,立即用步話機問:“92號,什麼情況?”

    92號盯着草叢裏,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說:“黑箭遇上了一點小小的危險。”

    蕭劍揚問:“它怎麼了?”

    92號說:“蟒蛇,它遇上大蟒蛇了。”

    那確實是一條大蟒蛇,身體足有小腿那麼粗,渾身遍佈黃黑色條紋,盤起來比大卡車的輪胎還大,正衝着黑箭昂起頭顱,吐出血紅的信子,發出令人毛骨聳然的噝噝聲,不時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尖銳的鉤狀牙齒,向黑箭發出威脅:你再往前一步試試?這是緬甸蟒,緬甸叢林中最令人恐懼的惡魔之一,它體長最多可達八米,近兩百公斤重,能輕鬆絞殺野豬甚至水牛,像這條,身長就差不多有七米了,黑箭對它而言跟粒蝦米差不多,一口就能幹掉,所以可憐的黑箭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大氣都不敢喘。雖說它是出了名的好鬥,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面對這種輕輕一口就能將自己連皮帶

    骨吞下去,毛都不留一根的怪物,它還是本能的感到畏懼,打列它它都不在在巨蟒面前炸刺,只能求救。

    看着這條巨蟒,猛虎也倒抽一口涼氣:“我的天,這麼大的蟒蛇!宰了它都夠我們喫一個星期了!”

    92號說:“確實是夠大的,在緬甸呆了這麼久,還沒見過這麼大的野蟒蛇。”拍了拍黑箭的腦袋,笑着說:“小傢伙,你運氣不錯,它今天不餓,不然的話不等我們趕到,你就已經進了它的肚子了!”

    那條緬甸蟒的腹部高高鼓起,隔着那極薄的皮膚,依稀可以看見被它吞食的獵物的輪廓。那應該是一頭水鹿,怕是得有三百來斤,把這條巨蟒給撐得不行,幾乎動彈不得了,所以面對無意中闖進自己地盤的黑箭,它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發動電閃雷轟般的攻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撂倒當點心吞了,而是張開血盆大口向其發出警告,即便是這樣也把黑箭給嚇得不輕了。

    蕭劍揚有些緊張的問:“92號,情況如何?黑箭有沒有受傷?”

    92號說:“沒有,這條蟒蛇不久之前剛吞了一頭水鹿,撐得很,看不上它身上這幾斤肉。”

    蕭劍揚稍稍鬆了一口氣,說:“那就好……不要管那條蟒蛇,繞過去。”

    92號和猛虎還想嚐嚐蟒蛇肉呢,蕭劍揚發話了,他們只好打消了一梭子幹掉這條巨蟒然後嚐嚐鮮的打算,拍拍黑箭的頭,示意這個驚恐的小東西改道。黑箭心有餘悸的瞪了那巨蟒一眼,一溜小跑的跑開了。巨蟒不無威脅的衝它呲了呲牙齒,然後把頭縮了回去,並沒有嚐嚐狗肉的打算。其實它現在很虛弱,吞進肚子裏的那頭水鹿實在大大了,起碼得消化大半年才能消化乾淨,這堆肉讓它移動十分困難,真要跟黑箭打起來,是它喫狗肉還是黑箭咬死它喫蛇肉還不說不準呢,黑箭願意化干戈爲玉皁,應該慶幸的是它。

    轟!!!

    後面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轟嗚,蕭劍揚眉頭一皺,呼叫31號:“31號,怎麼回事?”

    31號說:“有人踩上了我佈下的反步兵地雷!”

    蕭劍揚說:“立即確認他們的身份!”

    滾雷插話:“已經確認了,是山兵!”

    山兵,是緬甸北部持續數十年戰亂的產物,一般都是由少數民族獨立武裝或販毒武裝集團組成,他們被緬甸政府軍打得東躲西藏,無處容身,只能躲到山林裏佔山爲王。這幫傢伙毫無底線可言,他們劫掠村落,他們製毒販毒,他們接受大毒梟或者大軍閥的僱傭去打仗,在戰場上不要命地拼殺,只爲了掙一點微薄的報酬。這種情況並非孤例,在緬北地區是普遍存在的,這些像豺狗一樣兇殘的山兵成了緬北山區一支不容忽視的力量。最可怕的是,山兵往往是子承父業,老爸戰死了或者打不動了,兒子就頂上,除非緬北地區恢復和平,否則山兵永遠都不會從這片土地上消失!

    奈曼山一帶就有一支山兵,足有兩百多人的規模,作風硬朗,性情兇悍,所以金南一從一開始就要求鐵牙犬中隊不要驚動他們。而鐵牙犬中隊也按照金南一的要求,儘量避開那支山兵的勢力範圍,避免跟他們發生衝突,可沒想到那幫豺狗還是主動找上門來了!

    踩上地雷的是一名十六歲左右的少年,很瘦弱,四肢就像四根長長的竹竿,看不到什麼肉,面有菜色,顯然山裏的日子並不好過。但現在他的日子更不好過,一枚減裝藥的反步兵地雷將他的右腳腳掌炸了個粉碎,爆炸衝擊波自下而上的傳遞,他膝蓋以下的肌肉組織給炸得跟爛西瓜瓤子一樣,粉紅的、稀巴爛的一坨,腿骨劈裂,從裏面流出骨髓,痛得他死去活來,抱着斷腿滿地打滾,發出淒厲至極的慘叫聲,他的哀號讓不少年紀跟他差不多的山兵面色蒼白,毛骨聳然。

    山兵指揮官拔出手槍,照着這位少年的額頭就是一槍,慘叫聲戛然而止。一名四十來歲的老兵兩眼發紅,衝上去揪住指揮官的衣領發出野獸般的怒吼,馬上被一搶託打倒。指揮官衝他說了幾句話,他頓時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趴在地上放聲大哭,而其他山兵神情冷漠,沒有半點要上去安慰的意思。

    這就是生活在緬北叢林裏的山兵,長年刀頭舔血的生活已經將他們的心腸磨練得冷硬無比,同情這種東西對他們而言,實在太奢侈了,哪怕是對剛剛失去了愛子的老戰友,也捨不得施捨半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