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蕭劍揚才擡起頭,看着47,問:“你是誰,爲什麼會有我跟同學的照片?”

    47欣喜地叫:“姐夫,真的是你呀?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蕭劍揚腦門一陣抽搐:“姐夫?”他怎麼不記得自己結過婚了?

    47興奮地說:“我是鬱成呀!六年前你回家探望我姐的時候我們見過的!”

    蕭劍揚仔細打量他,越看越覺得熟悉,漸漸的,這名意氣風發的士兵與六年前那個毛毛燥燥的小男孩的身影重疊了起來,他不大確定的問:“你……你是鬱璇的弟弟?”

    鬱成猛點頭:“對呀對呀,你終於想起來了?”

    蕭劍揚說:“想起來了。”看着這個跟他差不多高的傢伙,感慨:“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那個毛毛燥燥的小男孩就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鬱成嘿嘿笑着,胸膛挺得老高,活脫脫一隻驕傲的小公雞。

    蕭劍揚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照片,照片上的鬱璇正在朝他展露笑顏,但眉宇間的憂愁卻是抹不去的。他問:“你姐姐現在怎麼樣了?”

    鬱成說:“她啊?還行,上個月跟她通電話的時候才知道她已經評上了全國優秀教師,工資獎金什麼的都翻了一倍呢。”

    蕭劍揚說:“那挺好的啊,她總算是熬出頭了。”

    鬱成說:“好是好,但是……你爲什麼這麼多年都沒有回去看她?你知道她有多想念你嗎?”

    蕭劍揚一怔:“想念我?”

    鬱成說:“都快想出抑鬱症來了!我入伍的時候她不容分說,將這張照片塞給我讓我帶着,說如果遇上你,就把這張照片給你看,這樣你就能認出我了。她嘴裏不說,但我知道她真的很想你,想到要發瘋!”

    蕭劍揚神情有些書惆悵……都這麼多年了,鬱璇的影子在他的記憶中已經越來越淡,要不是鬱成出現,恐怕他很快就會徹底忘掉這個人了。可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這個女孩子一直在想念他,甚至違反了部隊的保密規定,硬讓鬱成帶着照片入伍!這恐怕也是她在無奈之下想出來的笨法子了,他這一走就杳無音信,沒有電話,更沒有一封信,而她又沒有他的聯絡方式,除了讓鬱成帶着照片在軍隊裏大海撈針般撞運氣之外她還有什麼辦法?看着照片上的她,他只覺得鼻子發酸,往事涌上心頭,歷歷在目,自責隨之襲來————怎麼就忘了給她打幾個電話,寫幾封信呢?哪怕僅僅是普通朋友,幾年不通音信也說不過去的啊。

    鬱成還在抱怨:“你也真是的,入伍十年了只回去看過她一次,我爸媽都罵人了……”

    蕭劍揚打斷他的話:“鬱成,這張照片能送給我嗎?”

    鬱成飛快的點頭:“這張照片本來就是要送給你的啊。”

    蕭劍揚珍而重之的將照片揣進貼近胸口的衣袋裏,然後對他說:“多謝了。”

    鬱成笑說:“不用,不用,你多給我姐打幾個電話就行了。”

    蕭劍揚苦苦一笑,沒有接這話,只是說:“鬱成,你要記住,我們部隊跟別的部隊不一樣,進了這個門,外面那個花花世界就跟你沒有關係了,在這裏你要做的事情就兩件,第一是打仗,第二是準備打仗。”說完轉身就走,留下鬱成傻在那裏,一臉蒙逼。

    宿舍裏一切依舊,每件東西都依然擺在原來的位置,沒有任何變化,彷彿時光停在了一年之前。蕭劍揚看着這熟悉的一切,心潮起伏,坐在行軍牀上怔怔出神。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裏,他做了四次大手術,有兩次差一點就死在了手術臺上,付出瞭如此慘重的代價,才終於站了起來。然後就是漫長而痛苦的康復,最尖端的最古老的療法一起上,差不多把他當小白鼠了。剛開始康復的時候,僅僅是擰一下腰都能痛到他眼前發黑,天氣稍有變化,腰部和腿部就疼得厲害,爲了恢復到可以像正常人那樣行走的地步,他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忍受了常人不敢想象的痛苦。最後一次作檢查的時候,楊教授對他說:“像你這種傷勢居然還能恢復到這種程度,簡直就是奇蹟了,我很滿意!”

    楊教授當然滿意,因爲放在全世界,這樣的手術都沒幾例,成功的就更少了。一個脊椎破裂並且嚴重移位的人居然還能像正常人那樣走得虎虎帶風,不是奇蹟是什麼?

    但不管楊教授怎麼努力,蕭劍揚都無法恢復到受傷前的狀態了。他受傷的右腿比左腿短了差

    不多一釐米,平衡感大打折扣,甚至不敢高速奔跑,打怕發生第二次骨折。腰椎更是時常疼痛難忍,讓他徹夜難眠……他差不多算是一個廢人了,別說當一名影子部隊的士兵,哪怕是放在普通野戰部隊當一名普通的步兵,也是不合格。他對此心知肚明,出院後便遞交了退役申請。部隊是不養閒人的,打不動了就該退下,留下來也沒意思。

    但他的退役申請被林鷹批了回來。林鷹親自找他談話,讓他再堅持兩年:“現在的鐵牙犬中隊就只剩下山貓和狼眼兩個老隊員了,幾乎一切都要從零開始,山貓的能力還不足以帶好這樣一支稚嫩的部隊,所以重建後整整一年他們都是在不斷的訓練,沒有出過一次任務。你再堅持兩年,把這批新隊員帶出來再走好嗎?你也不希望一個曾經如此強悍,連海豹都忌憚三分的中隊淪落到連執行任務的資格都沒有的程度吧?”

    於是,他答應了下來。林鷹說得沒錯,現在的鐵牙犬中隊已經沒有老隊員了,傳承近乎斷絕,一切都要從零開始。從零開始,說得輕鬆,但在特種部隊,從“0”到“1”,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價,不知道會有多少隊員倒在這個從“0”到“1”的過程中,這是他絕對不願意看到的。所以只能咬牙再堅持兩年,把這些隊員帶出來再走。而且,在他內心深處,他又何嘗捨得脫下這身軍裝!

    鬱成的出現是個意外,但也不完全是意外,湘西曆來就是民風剽悍,有着很濃厚的從軍情結,六年前去看望鬱璇他便看出,這小子底子很好,如果能通過重重選拔進入到幽靈部隊並且通過所有考驗,必將成爲一名極爲優秀的突擊手或者尖兵,他只是選擇了無數湘西男孩子都會選的那一條路而已。真正的意外是兩個人能遇上,這可是小概率事件,幽靈部隊雖然不大,但分佈極廣,在訓練營裏認識的隊員走出訓練營被分到不同中隊之後,可能一直到退役都沒有機會再見上一次面,他們居然能遇上,而且是在他傷愈歸隊的第一天就遇上了,這運氣,真的可以去買彩票了。這個幸運的小子帶來的照片讓蕭劍揚的心亂了起來。

    原來,都這麼多年了,鬱璇一直在想念着他。

    他感到內疚,這麼多年了,怎麼就沒有想過要給她寫一封信,或者打一個電話呢?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成家了沒有……嗯,她那麼優秀,追求她的人那麼多,想必早就已經找到一個真心待她好的人,生兒育女了吧?

    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躺下,閉上眼睛。長時間的旅行,又是火車又是飛機又是直升機的,讓他疲憊不堪,先睡一覺再說吧。他本來想着着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但猶豫良久,還是放棄了。現在她恐怕已經成家了,何必去擾亂她平靜的生活呢?

    訓練場上,山貓低聲問鬱成:“你跟隊長是什麼關係?你認識他?”

    鬱成自豪地說:“他是我姐夫!”

    山貓愣住:“你姐夫?他什麼時候結過婚了?”

    鬱成說:“他是沒有跟我姐結婚,但是他們的事早就定下來了,就等着他退役回去找我姐了!”

    一大票練得渾身大汗的士兵湊了過來,興致盎然:“還有這種事情?快跟我們說說是怎麼回事!”就連一向對人冷冰冰的狼眼也湊了過來:“對,詳細說說……講得好的話放你們半天假也不是不可以的……”

    鬱成頓時就無語了,他是個眼珠子比額頭還高的刺頭,一直不怎麼服只比他大了一兩歲卻成了他們的指揮官的山貓和狼眼,當然,這兩位也看他不怎麼順眼,沒個好臉色給他看,怎麼一聽說有八卦就全圍上來了?他不知道,中國人民最喜歡八卦了,尤其是關於傳奇人物的八卦,那更是人民羣衆喜聞樂見的。一聽說那位幾乎圍着地球打了一圈、近乎無敵的傳奇人物居然有這樣一段八卦,大家頓時就來了精神,說什麼也要鬱成給他們講一講!

    鬱成聳聳肩,掏出一張鬱璇的照片遞給山貓:“我姐的照片,漂亮吧?”

    大家又呼啦一下圍到山貓那邊,搶着看,照片上的女孩姿容俏麗,讓他們讚不絕口,紛紛說:“真漂亮,比港臺的女明星還要漂亮!”

    鬱成得意地說:“方圓幾十裏的人都是這樣說的。我姐跟姐夫是高中同學,我姐一心想考上大學,而家裏窮,供不起他,只能借錢,她高中那四年家裏一共借了五千元,借錢給我們的那個混蛋不安好心,在她第二次高考落榜後帶着兩個狗腿子上門逼債,要我姐嫁給她……”

    拜他那張破嘴所賜,幾分鐘之後整個中隊都知道蕭劍揚有了這麼一個小舅子,有過這麼一段風流往事了。

    儘管他一點都不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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