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又來了一場暴雨。今年這氣候真的是邪門了,好像就沒哪天不下雨的,而且下了都是暴雨,弄得各水系都氾濫成災,抗洪壓力極大。

    一覺醒過來,蕭劍揚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脛骨和脊椎還在一陣陣的鈍痛,這是後遺症,這種鈍痛可能要伴隨他終生,醫學基本無能爲力。他活動了一下,和隊員們一起去喫早餐。

    食堂裏空蕩蕩的,起來喫早餐的人很少。連日在江堤上奮戰,參與抗洪的戰士們都累慘了,除非是有特殊情況,否則不到中午是不會起來的。第三小隊隊員們領了早餐,坐到一塊默不作聲的喫着,飛快地消滅盤子裏的食物。

    喫到半截,直升機中隊的指揮官走了進來,也領了一大盤食物,坐到蕭劍揚身邊,問:“身體好點了嗎?”

    蕭劍揚說:“好得差不多了。中校,情況如何?”

    中校說:“不樂觀。昨晚又下了暴雨,上游很多工廠都給淹了,聽說連煉油廠都不例外……如果有什麼劇毒的化學物質泄露出來,順流而下,影響可就大了。”

    蕭劍揚皺起眉頭:“上游的工廠不是早就停工並且轉移庫存物資了嗎?應該不大可能有化學物質泄漏吧?”

    中校苦笑:“上尉,你不瞭解情況!我這麼跟你說吧,打從湘江出現險情以來,上級就下達了疏散危險江段的工廠、民衆的指令,但很多人陽奉陰違,洪峯來了他們就停一下工,洪峯稍退又繼續開工,疏散?那是不存在的!”

    蕭劍揚有點喫驚:“他們就不怕出人命麼!”

    中校說:“賺錢都賺瘋了,誰還管這些!”對鬱成說:“等雨霧散了,你就起飛,以分洪閘爲中心巡航,儘可能飛得低一點……我怕洪水會將上游工廠一些易燃易爆物品衝下來,分洪閘可是埋了成噸炸藥的,萬一真有易燃易爆物品從上游衝下來撞上分洪閘,整個長沙都會被淹沒!”

    此時湘江水深已經達到駭人的地部,江堤和大壩都承受着極大的壓力,抗洪指揮部的神經繃得都快斷了。可老百姓不知道,他們只知道有軍隊在就沒事,所以下游城鎮的疏散工作收效甚微,真正按指令疏散到安全地帶的人很少。如果這個時候有易燃易爆物品被衝下來撞上分洪閘,引爆埋在分洪閘下面的炸藥,那將是一場可怕的災難!

    鬱成不敢怠慢,說:“好的!”

    喫完早餐,蕭劍揚對鬱成說:“我跟你一起去。”

    鬱成說:“隊長,這種事情有我就夠了,你湊什麼熱鬧嘛。”

    蕭劍揚說:“我躺了好幾天,悶壞了,想去兜兜風。”

    鬱成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於是也沒說什麼,兩個人一起走了出去。

    外面還在下小雨,雨霧迷濛的,能見度不高。鬱成對地勤人員說:“給我的直升機檢修一下,我有飛行任務!”

    一週下來,地勤人員跟他已經很熟了,知道這是一位了不得的直升機飛機員,多次出色地完成了其他飛行員難以勝任的飛行任務,所以爽快地答應:“好咧!”馬上動手給直升機作檢查。

    這時,一個胸前掛着個照相機,手裏還拿着話筒的女孩子三步並作兩部跑了過來,見地勤人員在發動直升機,而鬱成和蕭劍揚已經戴上了飛行頭盔,頓時兩眼發亮,興奮地問:“同志,你們要升空嗎?”

    鬱成淡淡的嗯了一聲。

    女孩子拿出證件往他和蕭劍揚面前一亮,說:“你們好,我叫劉豔,是中央電視臺的記者,奉命來到這裏採訪……我想搭乘你們的直升機上天,在這附近轉一轉,拍一些素材,可以嗎?”

    這個小妞笑容甜美,再加上一米六五以上的身高,曼妙的身材,一頭披肩長髮和一張宜喜宜嗔的瓜子臉,對於呆在軍營裏一兩年都看不到一隻母蠍子的軍人而言,有着無法抵禦的魅力,能拒絕她的請求的人真不多。但很不幸,鬱成正是爲數不多的可以拒絕她的魅力的人,面對女孩子的軟語相求,他反應冷淡:“不行,我們有任務。”

    劉豔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可憐兮兮的說:“你們順道帶上我就行啦,我絕對不會干擾你們的飛行任務,能在天上隨便拍點東西我就滿足了……我來到這邊已經有三天了,一直得不到什麼採訪的機會,再拍點東西交差,領導會炒了我的,拜託啦!”

    看她說得那麼可憐,鬱成不免有點心軟了……就是一次巡航任務而已,捎帶上一個人並不麻煩,要是因爲這個害得一個剛出來工作沒多久的女孩子丟了飯碗,反而是罪過了。他望向蕭劍揚:“這……”

    蕭劍揚說:“帶上她吧。”

    鬱成點點頭,對劉豔說:“好吧,你可以上飛機,看到什麼就拍什麼,但不要干擾我們的飛行,明白?”

    劉豔一迭聲的說:“明白,謝謝,謝謝!”衝門口那邊嚷嚷:“快過來,我們要上飛機了!”

    然後呼啦一下,冒出五六個扛着各種設備的傢伙,爭先恐後的衝上直升機。攝影師的攝像機早就開機了,第一時間就將鏡頭對準了劉豔,劉豔站在直升機艙門前,拿着話筒,面帶微笑,一本正經的說:“觀衆朋友們,早上好!湘江連日來暴雨不斷,險情不斷,就是昨晚,又下了一場暴雨,水位已經高到極其危險的地步了,相信湘江抗洪前線的形勢正牽動着無數海內外同胞的心吧?現在我們就在湘江抗洪形勢最嚴峻的地區,我將搭乘這架直升機與解放軍同志一起飛往湘江上空,帶大家親眼去看看湘江,看看那危如疊卵的江堤……”

    鬱成嘴角微微抽搐。

    剛纔還說隨便拍點東西向上頭交差就行了,現在倒好,直接帶了一個團隊,敢情是想在直升機上面作現場直播呀,真是夠狡猾的!

    真想將她丟出去!

    他衝劉豔叫:“喂,你剛纔可沒說要搞現場直播的!”

    劉豔格格笑着,說:“我也沒說不搞現場直播呀!”

    鬱成陰沉着臉說:“帶了這麼多人我們還怎麼執行飛行任務?讓他們給我下來!”

    劉豔說:“那不行,你答應讓我們上直升機的,不能說話不算數!”

    鬱成說:“我只答應讓你上直升機,可沒答應讓他們也上!”

    劉豔生氣了,手往腰間一叉,叫:“我說,解放軍同志,我們是在宣傳你們耶,幹嘛一副要喫人的樣子?我們宣傳你們都有錯!?”

    鬱成說:“我們不需要……”

    蕭劍揚打斷:“鬱成,算了,上飛機吧。”

    鬱成無奈,狠狠瞪了劉豔一眼,鑽進了駕駛艙。劉豔扮了個鬼臉,蹦上直升機,繼續她聲情並茂的現場直播……話說,她等這個機會已經等了好久了,現在終於如願以償,哪能輕易放棄?鬱成的態度再惡劣她也只當沒看到,做好這次現場直播要緊!

    直升機飛抵湘江上空。

    江面仍然籠罩着雨霧,能見度不高,鬱成必須將飛行高度降得很低。穿透雨霧,出現在小記者面前的是一條濁浪翻滾的、處處透着狂暴的激流。正如她上飛機之前所說的,湘江目前的水位已經漲到極其危險的地步了,那用沙袋高高壘起的江堤在激流的衝擊之下搖搖晃晃,似乎隨時可能崩潰,讓人心驚肉跳。劉豔用誇張的語氣說:“我的天,現在的湘江就是一條發了狂的暴龍,哪怕是在空中,我也能感受到它那可怕的暴虐的力量……這條巨龍一旦掙脫了束縛,必將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在這裏,我們必須向堅守在江堤上的解放軍同志致敬,是他們捨死忘生,一次次用血肉之軀擋住了小山般壓過來的駭浪!真的,來到湘江抗洪前線才三天,我親眼看到的用人牆去擋洪水的壯舉便多達十餘次了!”

    說到這裏,她激動起來,動情地說:“三十八年前,當衣衫單薄的志願軍在朝鮮與強大的十七國聯軍展開激戰的時候,美軍的飛機撒下無數傳單,其中就有一條標語:人牆能擋住洪流嗎?現在我們的子弟兵給出了答案:能!”

    她清脆的聲音通過電波傳遍了大江南北,無數守在電視機前的觀衆熱血沸騰。

    蕭劍揚和鬱成可沒心情去陪那位小記者煽情,他們專心致志的盯着江面上的漂浮物。很快,他們就在江面上看到了汽油桶,都是從上游衝下來的,看樣子煉油廠真的給淹了。蕭劍揚用電臺聯繫地面,向他們報告這些麻煩的玩意兒的位置,馬上就有衝鋒舟過來將這些麻煩的玩意兒打撈上去————萬一裏面裝的是汽油,撞上大壩爆炸了,造成的破壞可是很大的,必須排除這些隱患。

    突然,蕭劍揚目光一凝,對鬱成說:“折回去,降低高度!”

    鬱成問:“有發現?”

    蕭劍揚說:“對!”

    鬱成駕駛飛機繞個半圓折了回去,降低高度。他飛得本來就低,現在再降低,差螺旋漿都快刮到江面了。他順着蕭劍揚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江面上,一個巨大的圓柱形鐵罐正順流而下,載沉載浮,“嚴禁煙火”四字殷紅如血,觸目驚心。

    是個巨大的液化汽罐!

    極有可能裝有數十噸液化石油氣的大氣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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