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可雪依舊還下着,幾十年不見的初雪,晉王府上下卻無一人捨得停留,去欣賞。

    月娥閣窗下,被昨夜的風吹後,大雪堆積了三尺餘厚,掩蓋了牆角。

    “王爺,不好了,不好了。”奴才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一時的慌亂也忘了規矩,更別說請安了。

    他渾身哆嗦,是外面的天氣太冷了所以一時間緩不過來嗎。

    “慌什麼,有話慢慢說。”正給男人包紮傷口的月娥閣女婢擡頭瞧了眼慌張的奴才,一臉嫌棄和不解的說。

    隨後,她低下頭,繼續拿着藥瓶給男人一點點上藥,輕輕的塗抹。

    “不是,是出大事了。”奴才臉色抽搐,雙手上下摩索身上的衣服,不知該放在哪裏才合適。

    他大口的喘氣,呼吸,然後吐氣,焦急的說“鳳棲寢殿的丫頭過來稟報,說王妃她王妃她要尋死,已經自盡了。”

    “你說什麼”冷邵玉撐着身體猛然站起,若氣血攻心,他連咳了幾聲,嚇壞了奴才和婢女。

    “王爺,您的身體要緊,快坐着。”婢女扶着他,被他一掌擋開。

    冷邵玉哪裏還能踏心,他擰起眉頭,雙眼深黑,手掌一掠,拿起桌上的長衣徑直走出房間。

    只丟下急切的一句。“馬上把楚郎中請過來。”

    “王爺,你的傷口還沒”婢女瞧着手中的藥瓶,桌上的布條還沒纏上,男人已經走了。

    他們從沒見過,晉王爺也會如此的心亂,也會爲誰如此的擔心,除了王妃,也唯有王妃。

    鳳棲寢殿內亂成一團,近乎所有女婢都被洛殤趕出了房間,只有靜兒等貼身的丫鬟留守房裏。

    “王妃,王妃,求您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奴婢們求您了。”

    靜兒痛哭流涕,十幾個婢女跪在地上,眼怔怔的看着女人,看着她蒼白的臉,凌亂散落身後直垂在地面上的頭髮,她一身白色素衣坐在冰冷的地面,手腕處的鮮紅浸染了大片紗衣,那紅色的妖豔慢慢的,慢慢的蔓延。

    靜兒等人不敢上前一步,她們只要稍稍靠近,不知道女人還會做出什麼,她們害怕洛殤的失魂落魄。

    而洛殤,全然如被抽走了魂魄般坐着,她凝視手腕處的劃痕,一點點流淌紅潤的鮮血,她感受着自己慢慢走向死亡,虛弱的嘴脣像沒了一絲水分,白的透徹,她整個人的憔悴都像極了一張透明的白紙,被這個世界蹂躪,摧殘。

    “嗚嗚”

    “王妃,公子已經沒了,奴婢們求求您,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婢女們一句又一句相勸,她們日夜盼着洛殤,盼她可以如以往般康復,可隨着女人身體的恢復,她卻有了機會傷害自己。

    洛殤縮在角落裏,這一切都變得安靜,她的心從沒有像此時此刻這般平靜過。她真的很想,可以這樣永遠的沉睡,永遠的安靜下去。

    她太累了,太想念她的孩子,太恨冷邵玉,恨到自己好累,心好疼。

    洛殤凝在的手腕的眼睛漸漸萎靡,漸漸陷入睏倦,她疲憊的看着,朦朧凝結她雙目之中,模糊裏,她看清楚的只有血的顏色,和她流失的孩子,一樣的顏色。

    是死亡的氣息。

    不是懦弱,是她太怕了,沒有勇氣再活下去,洛殤漸漸沒了知覺,連痛都沒了,她脆弱的合上了雙眼,匕首掉落在她手腕旁邊。

     

    砰

    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十幾個婢女一同轉過頭望向門口,看到男人時,她們低下頭,深深地埋首在雙膝前。

    冷邵玉沒耽擱一刻,他直接走向洛殤,眼中全然的焦慮全鎖在女人一人身上。

    他半跪在洛殤身前,見她毫無知覺的靠着冰冷的牆壁,右手如沒了骨頭的支撐搭在地上,掌中鮮紅,冷邵玉看着她,深深的心疼尤然而生。

    他扯下衣服下角的錦綢,生硬的綁上洛殤的手腕,止住她流淌的鮮血,他眼見着白色的錦綢慢慢的化開深紅,那紅色刺痛着冷邵玉的心。深黑的眼中印着洛殤慘白的臉,一向孤傲深沉的男人卻只能無可奈何的看着,他無力的手掌緩緩撫摸上洛殤的臉頰,痛苦,無奈,哀傷。

    孩子沒了,她難過,她悲傷,這些他都知道。

    他已經失去了他們的孩子,絕不能,絕不可以再失去洛殤。

    可能洛殤不會知道也不會體味得到,更不會明白,當冷邵玉看到她如此折磨自己的時候,他的心到底在承受着怎樣的痛苦,那遠比他親手喂她喝下那碗墮胎藥來的還要強烈。

    他心疼洛殤,可他卻沒有任何辦法安慰她的心,他只能面對着她恨自己,怨自己,也不能作任何的解釋。哪怕她打他也好,殺他也罷,也好過她折磨自己,傷他的心。

    當愛到深處,你便不再是你。

    冷邵玉從地上抱起女人,他胸前的傷口還沒處理,隔着華美的白衣,一眼清楚那片暈溼的殷紅,他面色沉靜,抱着洛殤,將她輕放到牀上。

    那一刻,洛殤也清醒了,她疲憊的睜開眼睛,她看到的是男人身上的暈紅,黯然的眼眸半睜半閉,眸光悠長。

    “我曾想過,你會多麼期望我們的孩子來到這個世上,你會是一個好夫君,好父親。”

    冷邵玉環拖她後背的手放緩了動作,眉頭一緊。

    “我甚至還想過,也許,也許你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

    她的聲音很小,很弱,倘若有一絲風的干擾,恐怕都難以聽得到。

    “你沒有騙我,可我卻騙了自己。”洛殤擡頭與男人對望,她說。

    她能忍受他給的任何傷痛,可是孩子,那已是她唯一的奢求了。

    冷邵玉沉默的看她,除了無息的聽着,不知還能做什麼,淡淡愁苦的雙眼下沉寂,他將洛殤的身體平放在牀上。

    “洛殤,我”冷邵玉蹙着眉頭,想對她說什麼,到了嘴邊的話卻成了這句“好好休息,別再做傻事。”

    冷邵玉給她蓋好被子,吩咐了女婢幾句,轉身走向門口,他在門前站了好長一會兒,深沉的呼吸將他的心事和愁緒寫的淋漓盡致,良久,才離去。

    送冷邵玉離開的奴婢回到房間,靜兒瞧了牀上的女人一眼,招了招手,與丫鬟到往一旁,靜兒輕聲的問“王爺有沒有吩咐什麼王妃這個樣子怎麼了得,難免她會再做出什麼事情來。”

    “王爺,王爺他只說看好王妃,也就沒了。”

    靜兒搖搖頭,這幾天耗着,所有奴婢的臉色看起來都不大好,她垂下頭。“這可如何是好啊。”

    “王妃心裏有個結,不僅是因爲公子,更多的是王爺。”

    “王爺”

    “嗯。這個結不打開,這輩子,只怕王妃都難以”靜兒看着牀上的女人,不忍受縮目光,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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