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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夜探藏書閣

    裙裾修長,逶迤在地,青蓮竟一不小心被絆住,驚叫一聲,身子斜斜朝桃花飛來,手中的水潑在桃花臉上,涼涼的一冷。

    桃花心下一驚,青蓮摔在地上,杯子砸的粉碎,忙站起來。

    “桃花姐姐,青蓮不是故意的,我給你擦擦。”青蓮一臉愧疚之色,眼底卻有一絲淺淺的笑意,掏出絲絹來。

    “不必了,我自己來就行。”她擡手想拭去臉上的水痕,青蓮快她一步,絲絹狠狠擦在她右臉上,刺刺的疼,似是砂布刮在臉上。

    “姐姐”青蓮捂嘴驚叫起來,指着桃花,“你的臉”

    桃花閉了眼睛,知道臉上的疤痕已經原形畢露了,心跳的擂鼓一般,不知如何是好,猶疑不定的看着李華。

    他也似驚了一跳,定定的看着桃花。

    “皇上,宮中規矩,宮女臉上不許有殘破的。”青蓮跪下去,臉上有淡淡的惋惜。“桃花姐姐雖然很好,也是”

    “也是不能做宮女的。”李華緩緩應道。

    桃花聽了這話腿腳一軟,幾乎要坐到地上。

    “正是,所以皇上預備如何。”

    他不作聲,站起身朝我走過來,冰涼的手指握住桃花。

    她驚鄂的看着他。

    “既不能做宮女,那麼做朕的妃子如何你可願意”他看着她,眼神溫和期許,身上散着迷離的龍涎香。

    有那麼一瞬間,在這安寧空曠的元豐殿,桃花心志有了些微的動搖,很是想沉溺在這樣的溫和舒爽裏,忘掉遍體的傷痕疼痛。

    白玉佩硌在頸子上,她終究是清醒的,眼睛垂下去。“奴婢卑賤之軀,禁不住皇上如此擡愛的。”

    “你知道朕不在意這些,伯牙若遇子期,高山流水,心靈相通,又如何會在意”

    他的指尖撫過她臉頰上的疤,帶來絲絲舒爽的涼意。

    “已後不必遮掩了,依朕看,這般真實,更爲好看。”

    “皇上,你如何能這般”青蓮的聲音尖銳起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們。

    “你是要來教朕規矩麼”李華淡淡看着青蓮,卻是有隱隱有了怒意。

    “奴婢不敢。”

    “那就退下吧。”

    “奴婢遵命。”青蓮看了桃花一眼,從未有過的怨憤。

    桃花微微倒退一步。

    “桃花。”他喚她名字,“你可願意”

    “伯牙與子期並非男女之情的,奴婢願做子期,卻並不願做這萬紫千紅中的一抹。”

    “你是不願”他眼裏的光暗下去,緩緩鬆開她的手,良久,輕輕嘆了一口氣。

    “也罷,做這園裏的流鶯,也並不是這般快活的......不過,朕今日冷眼瞧着,你在長寧殿中的日子也並非這般好過,以後來元豐殿當差如何”

    “奴婢自是願意的。”她輕輕點頭。

    他看着她,終於微微的笑了。

    桃花從長寧殿搬出來,辭別張夫人,整日在元豐殿侍奉。

    天氣漸漸熱起來,碧蓮池上的蓮花開了大半,輕盈潔白,淤泥不染。

    每日去池邊待上半晌,入暮時分,涼風徐徐,拌着蓮葉的清香,很是舒緩,或是繫了一隻舟槳,黎明時分劃入池心,集上一壺露珠,泡一杯湄江翠片給李華嘗品。

    桃花回到元豐殿的偏殿時,李華趴在御案上睡的正熟,太監林晚在一旁打扇。她輕輕走過去將荷露茶放到一旁,卻見他臂下壓着一份奏摺,輕輕將他的手臂挪開,抽出奏摺來,匆匆掃見一行字:罪臣卷宗已入藏書閣。

    她心下一震,指尖微顫起來,卻是不動聲色地將奏摺疊好放置一旁,思緒翻涌,蠢蠢欲動起來。

    藏書閣在元豐殿後,看守也並不嚴密。月光皎潔,桃花腳步遲疑,終是走到了藏書閣前,閣前只散散站着兩個侍衛。

    她走過去,用湘帕捂住口鼻,彈了彈指甲,指甲裏是滿滿的迷散粉,不多時,侍衛便倒在了地上。

    桃花繞過去,輕輕推開了藏書閣的門,空蕩的一間房,有無數的立櫃,櫃上標着卷宗的年份。她慢慢找着,四下一片寂靜,只聽的得自己的心跳聲,終於看到了元豐六年的字樣。

    她抽出卷宗,緩緩打開,映着窗格里透出的月光,清晰的看到卷宗上的字跡。

    元豐六年,黃河水患,撥銀六十萬兩,封文官陸辛爲監察御吏前往賑災。月餘,災情未緩,查之,監察御吏吞銀五十萬。事敗,殺兩江總督錢有章滅口。朝野震怒,御筆親判,削其官職,斬首示衆,滿門抄斬。

    眼淚大滴掉下來,打在卷宗上。桃花踉蹌着後退兩步,捂着臉,絕不會是這樣,爹絕不會是這樣,常年青衫儒帽,屋檐漏雨都捨不得修補的人,如何會這樣,臨了卻是這樣一段記載,便是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寧。

    “誰”凌厲的一聲呼喝。

    她心下一驚,手中的卷宗掉到地上,心知不好。

    一隻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呼吸困難,迎頭看上去,卻是一雙熟悉的眼睛,思緒百轉,這人她是見過的。

    抄家前的幾日,桃花曾見過他。當時他站在太傅身邊,打量着小心翼翼地站在爹爹身邊的她。桃花一直記得那雙墨玉般凌厲清明的眼睛。

    喉骨快要斷裂,腦袋卻異常清明起來,眼睛掃到他袍服上繡的七爪坐龍。

    “稷稷王爺。”

    他有些遲疑,緩緩鬆開了掐住桃花的手。

    她軟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咳了一陣。

    “你是宮女,在哪個宮當差”他細細打量她一番。

    “浣衣局。”

    “夜半如何在此,此乃朝庭重地,誤闖是要殺頭的。”

    “奴婢”桃花沉吟着不知如何是好,眼睛瞟見立櫃上有一層薄薄的灰塵,心下有了主意。腿腳發軟的往立櫃上靠過去,灰塵灑下來,一些飄入李稷眼睛裏,他捂住眼睛。

    桃花側身撥出腰間的匕首,咬牙往腿上劃了一刀,血流出來滲透了半個手掌。

    李稷再度看向她的時候,她已是臉色發白,搖搖欲墜了,氣力不支的倒下去。他扶住她,眼睛看到裙裾上的血,微有些驚愕,“你受傷了”

    “奴婢奴婢知道藏書閣是朝庭重地,不可妄進,管事嬤嬤命人來此灑掃,沒人願意,奴婢也不願,嬤嬤便對奴婢用了刑。不冒險來此,奴婢是會丟掉性命的,望王爺體恤螻蟻貪生之念,放過奴婢。”她聲音微弱的求他。

    他遲疑的看着桃花,玉冠下的臉剛毅冷峻。並不吭聲,只從懷裏拿出一方長帕來,緩緩替她紮上腿上的傷口。

    她心下軟軟的一暖。

    他包紮的手指微微頓住,一面看了桃花一眼。“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他沉吟道。

    冷汗密密地滲出來,她垂下頭去。“奴婢在宮中當差,四下走動,在宮裏見過王爺也是有的。”

    “是嗎”他仔細看着她。

    桃花不禁側過臉不讓他看到右臉上的疤。

    “那便好。”他站起來,“你走吧,以後不要來這裏了,再有下次,是保不住命的”

    “奴婢遵命,謝過王爺。她扶着立櫃站起來,微有些踉蹌,支撐着走了出去。

    月色清明,流水一般灑在宮檐上,桃花心中萬般思緒,卻不知如何下手。回到臥房,腿上的血已經止住了,她解下長帕,用清水將它洗淨,帕上散着幽微的佳楠香,掛在晾衣繩上,迎住一地流泄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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