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如果不是因爲這樣的事情出門,窗外的明麗風景一定會讓人感到心曠神怡,只是大家都沉重的很。

    馬氏看着一臉哀傷的項氏和憔悴失了魂似得靳如,心裏一陣不耐煩,從小沒出過遠門的她,看到新奇的東西,半點興奮都不敢表露,暗裏直翻白眼。

    嫁就嫁了唄~改不了的事情還不能看開些能,好好巴結王夙夜纔是,這樣對靳家纔有好處。這麼想着,她尋思着想瞅個機會,好好對這位小姑子開導一番。

    靳如的手躲在袖子裏,緊緊地攥住謝均安給她的東西,心裏急的想現在就拿出來看看,可是母親和大嫂都在這裏,她只能繼續按捺着,直到中午休息時,她趁着去茅廁才把東西拿出來仔細看着。

    那是一個棗紅色的梅花結宮絛,中間串着一顆白玉珠子,很普通的樣式,這個宮絛編的不緊密,一看就知道編的人手法生疏並不熟練。

    手不住的摸索着宮絛,靳如又笑了起來,既開心又落寞。其實她對謝均安並沒有男女之情,只是到了年齡,自然應該嫁人了,而謝均安家裏人都很滿意。

    靳知府和靳鴻騎馬而行,那個來宣旨的太監英福騎馬夾在兩人中間,一路上不停歇的給他們說着京城的規矩,神色間具是傲慢,一副“你們這些市井小民都沒見識”的樣子。

    靳氏父子壓根沒心思聽,對他那副嘴臉也是倒足胃口,偏偏英福還沒自覺。

    “兩位到了京城,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王將軍一向忙,恐怕大婚前見你們的時間都沒有。”英福說着,眼帶譏笑的瞅了靳知府一眼。

    靳知府已經對他的嘲笑麻木了,只說:“如此就多謝公公了。”

    “哈哈,沒事兒,福爺我雖然不如王將軍,但在宮裏頭也能說上話,若是靳小姐受了什麼委屈,我也可稟報陛下。”最後一句話他靠近了靳知府小聲的說,末了還挑了挑眉,盡是得意。

    也不知道他是蠢,還是想拉攏他們。

    靳知府暗自皺了眉,又展開,敷衍的笑道:“公公能得陛下重用,實在是羨煞下官了。”

    英福聞言道:“你是個地方小官,陛下自然用不到你,等你在京城紮根了自然也就飛黃騰達了。”

    這話讓靳知府暗暗心驚,不禁往後面的馬車看了一眼。

    天色晚時,隊伍正好到達驛站,喫過飯後,靳如她們進了屋休息,英福喊着靳知府他們去喝酒。

    這個英福每次到驛站後,都要喝的酊酩大醉,靳知府無奈,招呼着靳鴻一同前去。

    小眉給靳如鋪了牀,正要叫自家小姐過來休息,卻看到她又拿着那個宮絛發呆,忍不住搖了搖頭。

    雖然小姐沒有說過這宮絛的來歷,但看到小姐對着宮絛時而發呆時時而黯然的樣子,她也猜了個七七八八,只希望小姐到京城後,不要再這個樣子就好。

    第二天一大早,驛站出了大事,英福在水缸中溺水而亡,頓時所有人都被勒令不能隨意出入,城裏的府衙派了官兵來調查此事。

    原本以爲行程要耽擱了的靳知府,卻發現來這裏的邴城縣知府一副不慌不忙的神色。

    兩人客套一番後,邴城知府問道,“英福的屍身在何處”

    立刻有人帶他前往後院,指着盛滿水的水缸說:“大人,這就是案發現場。”

    邴城知府聽侍衛交代完事情的原委,看了看不遠處白布蓋着的屍首,連過去掀開檢查的意思都沒有,便斷定道:“英福大人應該是喝醉酒後,不慎絆倒半身跌進水缸裏,而他本人因醉酒無力起身窒息而亡,實乃意外,與他人無關。”

    一衆人聽了後愕然不已,面面相覷,俱都不做聲。

    “既然如此,英福大人的屍首就交由驛站埋葬,”他說完又對着靳知府笑道,“原來是虛驚一場,靳兄不必擔心,即刻就啓程吧以免耽誤了行程。”

    事情草草了結,靳知府心知另有隱情,便點點頭,回去安撫了項氏和女兒,一行人又浩浩蕩蕩的啓程。

    靳如對此事沒什麼反應,她一直心不在焉的,但是項氏卻怕的很,英福的死明顯不是意外,她生怕有人會對自己女兒不利,所幸接下來一路無事。

    到達京城的時候已經五月初一,再有十五天就是婚期了,靳如緊閉着眼睛,顫抖的睫毛昭示着她的不安惶恐,因爲一路以來,她聽了不少關於王夙夜的傳聞,與她印象中的相差甚遠。

    項氏伸手拍了拍女兒的手,臉上慈和的笑着,不敢把自己的心情表露出來。

    也許這件事已經傳遍了京城了,馬車進入城門後就聽到熱鬧的喧囂聲,似乎是有很多人在圍觀議論。

    馬氏聽着熱鬧不已的聲音,忍不住悄悄掀開了一個角,只見有很多人站在路兩邊對着馬車指指點點的,似乎很好奇坐在裏面的人長的什麼樣,見她掀開了窗簾,人羣興奮的指向她,嚇得她趕緊放下了簾子。

    沒想到大家對王夙夜的未婚妻這麼好奇這種虛榮感讓馬氏嫉妒的暗瞪了靳如一眼。

    而靳如卻越發緊張了,只覺得那些聲音都是在嘲笑她,笑她嫁給了一個太監。好不容易終於到了行館,她坐在牀上後才鬆了一口氣。

    項氏走進來道:“累的話就休息一會兒。”

    靳如搖搖頭。

    項氏頓了頓,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陪着她坐了一會兒就出去了。

    小眉整理好臥室後,正要叫靳如過來休息,卻見馬氏端着茶進來了。

    “見過大奶奶。”她說着,走過去接過茶水放在桌上。

    靳如站起來問:“大嫂怎麼來了”

    馬氏笑道:“我看你不太開心,就過來看看你。”

    靳如澀然笑道:“我沒事。”

    馬氏對小眉道:“你先出去,我跟如兒說些體己話。”

    靳如現在只想一個人呆着,但馬氏已經坐下了,只好對小眉點點頭。

    小眉給她們倒了茶纔出去。

    馬氏先喝了口茶卻是說:“當年父母要我嫁給你哥哥的時候我也不願意,因爲我連你哥哥是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緊張的茶飯不思忐忑不安,坐上花轎時也差點想跳出去逃走。”

    靳如沒想到她會說這些,被她最後的話逗的笑出來。

    馬氏看她笑了又道:“誰知你哥哥忠厚老實,又孝敬父母,對我也千依百順,我便覺得上天待我不薄,讓我嫁了一個如意郎君。”

    她說到這裏時,靳如的眼神明顯暗淡下來,低聲道:“是啊,哥哥是個好夫君。”

    “人吶並不會都如意的,”馬氏嘆道,“我姐姐的事想必你知道吧”

    靳如一怔,點點頭。

    “我姐姐和姐夫是青梅竹馬,長大後結成連理,看着他們恩愛和睦的樣子,幼年的我羨慕不已,只恨自己沒有一個竹馬,誰知”說到這裏她又嘆了一聲,“成親四年,姐姐無所出,我姐夫瞞着她在外面納了小妾生了一個兒子,姐姐知道後悲憤不已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忍了。”

    “可是等接那小妾進門後,姐夫就變像變了一個人似得,偏愛那小妾不說,還任由那小妾欺壓在姐姐頭上,後來又動不動就罵姐姐,還打過她幾次,我姐姐接受不了姐夫的變化,悲慟之下上吊自殺了。”

    說到這裏,馬氏眼眶微紅,頓了一會兒才接着又說:“姐姐這一死,姐夫卻又自責了,也許他還愛姐姐吧整個人都跟失了魂似得,沒過半年,他居然出家做了和尚,那小妾後來也跟人跑了,只剩姐夫年老的父母撫養着那個孩子。”

    靳如心裏澀然,這件事在永泉縣都很出名。

    馬氏笑了一下道:“所以有時候事情不會如咱們想的那麼美好的走下去,意料之外的也許會是美滿的。”

    可是她要嫁的是太監,怎麼可能美滿呢太監自私陰狠,王夙夜又是個天下人都痛罵的奸佞,哪裏會有幸福可言

    但靳如還是點點頭,強笑道:“嫂子說的我明白了。”

    馬氏心裏想笑,她這麼說,是認定了靳如不知道男女之間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且項氏也絕對不會告訴她,畢竟告訴了也沒什麼用。

    靳如確實不知道,她從來沒看過小冊子,也沒有機會聽別人說這方面的事,她的想法也不過是:太監不能生育,她這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而已。

    “雖然不知道王將軍是什麼樣的人,但是你們總歸是青梅竹馬,你順着他,對他好些,自己也就能過的好了,”馬氏漸漸把話題往自己想說的引去,“只要不惹他生氣,咱們家就能好過些。”

    靳如皺了眉,她現在聽不得別人說王夙夜的好:“誰知道他是什麼心思”

    馬氏趕緊呵斥她道:“這話可千萬不能說,王將軍是將軍記住了嗎”

    靳如被她嚇了一跳,連連點頭:“知、知道了。”

    馬氏嘆了口氣:“別人家女兒嫁給了高官,孃家也跟着飛黃騰達,咱們家呢都只希望你過得好,所以你不要跟王將軍提給爹升官的事兒,知道嗎”

    靳如卻皺了眉,不解道:“爲什麼”

    她都不能有孩子了,還不能讓他給父親升官

    馬氏一聽她不滿的語氣心裏頓時樂了,還以爲這丫頭不開竅呢

    “你顧好你自己就好啦爹和你哥都有自己的考慮。”馬氏笑眯眯的說。

    爹和哥哥大約是不想她爲難吧靳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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