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他把受盡了打壓和屈辱以後言輕依舊心懷着天下,在承宣帝即將下旨之前匆忙站出的形象塑造的很成功的緣故,所以就算此刻言輕的言談舉止有失禮儀似乎是有點違揹他永遠都持節守禮的形象,吳道也並沒有喊卡。

    邁出的第一步沒有被導演制止,張聲在心中鬆了口氣,同時就更加有底氣了。

    言輕重新擡起頭來,照着劇本上的臺詞說:“北邊邊境被大肆侵犯,陛下不僅不出兵整治還要減免對方的進貢,天下間哪有這樣的道理況且近些年來我國兵馬在陛下管制的盛景之下確實被養的膘肥體壯,但據臣所知,那其他兩國的兵馬也並不瘦弱啊兩國同時侵犯我大承的領土這絕對不會是巧合,臣只怕騷擾我們邊境是先,侵略我們的土地纔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這段話確實是劇本上的臺詞,一字不差。但進度和位置卻要偏向後一些,是在承宣帝屢勸不止時纔會出現的言輕神色激昂的臺詞。

    溫偉實對於演對手戲的人臨時改變劇本的情況也遇見過不少,不至於招架不住。他也看出對方這是要跟他飆戲的意思了,心中不禁有些鄙夷,不相信張聲是個能改劇本並能駕馭的了這種改變的人。

    他仍是一副承宣帝該有的樣子,半倚在龍椅上,做出不耐煩的樣子說:“所以愛卿你想說什麼”

    “臣的意思是”他略微停頓了下來,這停頓的時間有點長,就使得殿中的其他人都不由得看向他,等待下文,連那龍座上的人也因爲這突然的安靜而擡眼看了他一眼。

    但言輕沒有理會衆人的目光。他就那麼站在那裏,雖然面頰凹陷雙鬢微斑,卻完全不介意成爲衆人焦點的樣子,直至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他才沉聲提氣,幾乎把自己以前霸氣側漏時的架勢都展現了出來,說道:“臣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出戰。”

    他話一出,就引得滿座譁然,羣臣都開始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起來。

    看見這樣的效果溫偉實稍稍坐直了些身體,就連坐在攝像機前的導演和製片人都不禁對視了一眼,因爲他們之前雖然已經跟羣衆演員交代過了,但那些畢竟是臨時找來充當演員的人,從來沒有人指望過這羣人能夠演出什麼像樣的東西。

    但張聲剛纔的那個舉動就能令旁人產生“驚詫”、“他怎麼敢”、“他怎麼會”等情緒和想法,確實是起到了將衆人帶入了戲中的效果。

    不同的人說相同的一句話就很可能會對旁人造成完全不同的感官,這纔是在演戲中需要不斷挖掘的更深層次的東西。而這些技巧已經不是從教科書上可以學到的了,需要長久的歷練和靈性。

    可這纔多長時間,這人的悟性得是多大,才能成長的這麼快衆人驚訝地齊齊想到:別說他還是個第一次演戲份這麼多的新人,就是在演戲上鑽研多年的人,也不一定能做到這一點

    “出什麼戰”玄瑜似乎變得更加不耐煩了,“你剛纔沒聽薛大人說什麼”

    “停等一下”吳道突然舉起大喇叭說:“偉實剛纔情緒不對,我之前說什麼來着,玄瑜對言輕的感情是很複雜的,除了不耐煩以外還得有適度的縱容,玄瑜說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是在暗示他不要再來惹自己不痛快,你剛纔語氣太硬了,其他方面還不錯,來,再來一次。”

    溫偉實點了點頭,他剛纔確實被張聲的變化給驚到了,再加上連日來劇組裏頭瘋傳的那些風言風語,讓他對這個人的厭惡更是與日俱增,所以剛纔纔沒有注意,一不小心就泄露出了一絲本來的情緒

    “導演,我剛纔那麼演成嗎”恢復了自個兒本來的面貌,張聲有些忐忑地眨了眨眼睛,禮貌又小心翼翼地問道。

    張聲還是那個看起來又軟又脆弱的張聲,他現在的樣子幾乎讓人很難想象到他就是剛纔那個氣勢可以跟一代帝王比肩的人。

    但那樣氣場強大的言輕卻似乎更加符合他們想要的效果。

    幾十年過去,雖然容貌依舊沒有什麼改變,但歲月和往事的磨礪不可能不使一個人發生改變。

    剛纔張聲的表現就完全可以將這樣的改變詮釋出來言輕依舊是那個文質彬彬心懷天下、一心一意爲承宣帝着想的言子鍾,但卻不再那麼的謙和儒雅,他那雙飽經風霜而變得渾濁的雙目似乎已經睿智地看透了什麼,他不再隱而不發,而是將自己的全部氣勢都展現了出來。

    也因此張聲做出的這樣的改變看起來似乎就很合理了,吳道沉吟了片刻,才說:“你先這麼演着,回頭我看看效果再說。攝影師,一會兒給言輕的眼睛加個特寫。”

    溫偉實攥緊了龍袍下面的手,等到導演喊了開始,張聲又把剛纔的戲份如實地還原了一遍。

    “出什麼戰”溫偉實這回眉頭皺的更深了,連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剛纔的表現一定是不過關的。

    又試了幾次以後眼瞅着玄瑜的表情越來越失控,吳道不得不叫了卡,讓劇組裏的人都休息一會兒,等一下再開拍。

    走到一邊的溫偉實面色陰沉的幾乎可以滴出水來。

    每次接張聲的那句話他都會覺得惱怒,無法表現出任何的縱容和寵溺。

    因爲那樣站出來請求出戰的言輕,會令人產生一種他纔是該坐在龍椅上面的人的感覺,那種明明自己纔是男主角卻似乎已經被這人搶去了所有的光芒的體會讓他覺得暴躁,甚至是很難再站在承宣帝的角度上去看待那臺下之人了。

    溫偉實能感覺到拍到了後來,四周圍的氛圍變得越來越沉靜。他知道一定有人在腹議他拼演技拼不過一個小新人,也一定有人在暗中嘲笑他,笑他以前不給張聲面子,現在卻更加沒面子

    把溫一哥一路的表現看在眼裏,張聲不能說有多爽,起碼心底裏還是有幾分樂呵的。

    現在的場景就猶如他們第一次搭戲的時候,溫一哥一遍又一遍地演着少年時期的玄瑜,而飾演少年時期的言輕的他也被導演一遍一遍叫ng的那一次一樣,張聲越演越來勁兒,越演越覺得通體舒暢。

    雖然今天這一場是他結合了對溫一哥演戲一貫的偏好和套路,再利用他因爲小楚總而對自己產生的那些嫉妒之心,加上反覆模擬對戲精心準備出來的,如果再換一場按他現在的能力也許就達不到這樣的效果了。

    但是管他呢。

    無論在此之前人們是覺得他演技渣也好,是花瓶也好,於此之後他都是一個能夠在短短時間就將自己提升到了一個很高的高度、潛力無限的青年。

    無論在此之前溫一哥的名聲有多響、腕兒有多大,經過剛纔那一幕張聲估計着這溫偉實的面子也該掛不住了。

    或許他大概就是這樣一個惡劣的人,又或許要怪溫偉實自己在這個多事的當口上撞上了自己的槍口。畢竟腕兒再大的明星在張聲眼中也不過是可計較、也可不計較的存在,他以前的那些磨鍊和準備的出發點也完全是出於要提升自己的演戲實力。

    如果不是自己心情不好,壓抑着的情緒需要發泄,他大概還不會真的就跟溫偉實這樣較上了勁兒。

    溫偉實到底不是喫素的,休息了一陣以後也把狀態調整過來了,這一段言輕力勸承宣帝御駕親征掃除外患的戲纔算過了。

    晌午喫飯的時候溫偉實在自己的休息室裏也一直陰沉着個臉,他那個生活助理小心翼翼地在旁邊守了一會兒,忍不住勸道:“要我說溫哥你完全不必跟那小子計較,他就算是這段時間有點進步,但若要說演技,那得多少年才能趕得上您啊”

    溫偉實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那個助理也是深知他的脾氣,繼續試探着說道:“再說了,楚總這些日子都沒來找過他,網上流傳的那些緋聞也沒見那位過問過,您也是瞭解的,這可不像是那位的作風。要我說那小子是失了勢了,畢竟他除了長得好看一點兒,我是真沒看出來他有什麼優點。”

    溫偉實依舊沒吭聲,心裏對於他所說的話卻頗爲認同。

    他是既瞭解楚天,又瞭解楚家的。旁的不說,單說張聲之前跟楚天他二叔那不清不楚的關係,依着楚老爺子的脾氣也不會允許楚天留這樣的一個人在身邊。

    而楚天又一直是個極爲孝順的人,只要楚老爺子發話張聲就算失勢了也一點都不奇怪。

    這樣想着他心裏倒也舒坦了一些。

    而已經在其他人心中被打上了“失勢”和“可憐”的標籤的張聲此刻正一邊喫着飯,一邊跟自己的老闆講着電話。

    “什麼你們一會兒要過來”

    電話那頭的楚天從容說:“琳琳和珂珂想過去看你,我看今天天氣不錯,就想幹脆現在就帶着孩子們過去。”

    今天確實回溫了,太陽也足,倒是可以出來走一走。

    張聲想起自己閨女對米貝貝的極度崇拜,忽然覺得如果讓琳琳看看她自己爹演戲時的樣子,沒準兒還能轉爲粉上自己也說不定呢,於是就欣然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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