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仙燼 >第49章 三句話
    林間的青石道上鋪着一層寸許後的積雪,王忠無心看路,腳下突然一滑,險些仰面摔過去。

    穩之後,怒上眉梢,狠狠一腳踹了過去,踢得積雪亂濺。

    王忠情緒愈發煩躁,完全流露於言表。黃裳和白羽仙童的視力都極爲卓越,一個修煉肉身,一個是猛禽得道,雖然隔着數十丈遠,卻將其臉上神情收之眼底,因此注意力都被吸引去,暫停了交談。

    王忠板着一臉肥肉,嘴脣囁喏,罵罵咧咧的朝這走過來,不過聲音極,只能他一人聽見,直到抵近跟前,這才閉嘴,似乎先前在半道上已經把該的話都了,因此沒有同黃裳做過多的交流,之前在道觀中發生的事情更是半句也未提及,只擺了擺手,道“我能幫你的便這麼多了,宗主答應見你了。”

    黃裳並未受王忠的負面情緒所影響,與白羽仙童拱了拱手,便朝道觀中走去。

    白羽仙童心頭疑惑還未解開呢,便被晾這了,頓時一陣無語,對黃裳也是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他是何人”白羽仙童攔住正欲離開的王忠,問道。

    “黃裳,常春堂首座黃宗卿的兒子。”王忠不耐煩的解釋道。

    倒不是對白羽仙童不耐煩,而是他如今不想在黃裳身上再多費任何腦力,一個必死之人

    “與我他的事情,我挺感興趣。”白羽仙童拂袖一揮,飄然而起,落在臥牛石上,盤膝坐了下來。

    王忠聞言一臉愕然,不明白黃裳緣何會引起白羽仙童的注意,因爲族類不同,白羽仙童性格極爲孤僻,只聽命於宗主,對玄陰宗內其他人從來都是愛搭不理的,對他亦是如此,雖然此刻一頭霧水,而且談起黃裳他也有些不耐煩,但對方既是這般要求,他也不敢違拗,暫打消了去意,耐着性子與之講述起來。

    從黃裳大練丹藥,到黃裳惹惱陳漸青,又到黃裳提煉寒漓精魄,直至先前道觀中的談話。

    言語之中唏噓不斷,無奈至極。

    白羽仙童聽完王忠這番講述,對黃裳興趣愈發濃烈了。

    “此子能製造出這麼多奇蹟,恐怕真有不凡之處,何況他能一語道破我頭疼頻發的事實,就連趙樸初也做不到,僅這點便不簡單,不定他有辦法助我擺脫困境只可惜他如今已是自身難保。”

    白羽仙童揮了揮手,示意王忠可以離開了,而後林間寂靜下來,他陷入了深思之中。

    黃裳在道觀門前止住了腳步,像是對什麼都充滿了好奇,微微揚起脖子,看了眼這間樸素的出乎他意料的白石道觀,又瞥了眼門邊那株雪白的桑樹,以及桑樹上的青黑長幡,而後從容的跨進了門檻。

    趙樸初坐在蒲團上,雙眼微闔,神情有些冷漠。

    他目光收斂着,並未與黃裳發生任何視線上的交流,隨手指了指地上的蒲團,道了聲“坐。”

    趙樸初以爲黃裳應該已從王忠那裏大致瞭解了自己的態度,此刻若按正常而言,他情緒方面應該會有些激動,但他眼角的餘光並沒有從黃裳臉上看到任何情緒,沒有惶急,沒有悲慼,甚至沒有一丁點被人撇棄後的憤怒,平靜的像是大雪初晴後的天空,他感到有些訝異,但這並不足以影響接下來談話的內容。

    “你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不過事情既已發生,老夫也不再多什麼,既然你有膽量觸犯門規,便應該要有接受門規制裁的覺悟,我身爲宗主,更應當謹守門規,你若想讓我徇私,便不用開這口了。”

    黃裳坐定之後,趙樸初直接道,沒有任何開場白,也沒有任何鋪墊。

    事情已定,便沒必要繞太多彎子,把話清楚,便是最大的仁義。

    但他如今根不可能爲黃裳和陳家撕破臉皮,並給對方一個可用來攻擊自己的把柄,更何況劉洵倒向陳家,他即便想力保黃裳,也有心無力,所以王忠先前與他了很多,但他依然沒有改變決定。

    黃裳只能當作棄子丟掉,雖然有些可惜。

    然而這番話完,黃裳神情依然保持着平靜,嘴脣微啓,似想些什麼。

    然而不等他把語言組織好,趙樸初已是被他臉上這不該存在的平靜給觸怒了,他因黃裳這破事,受了陳家一肚子的窩囊氣,加之劉洵倒戈,讓他心情就不好,煩躁得很,而他又從王忠那裏知道了黃裳如今的底牌,因此黃裳臉上這份平靜,在他看來,或多或少帶着點有恃無恐的意思,彷彿輕蔑一般。

    趙樸初被撩撥到了,驟然大怒,“你以爲你恃仗才能,便可有恃無恐,凌駕於門規之上”。

    黃裳微微愕然,並未答覆,他並沒如此想法,並不是他覺悟高,而是這想法實在太天真了。

    只是這沉默在趙樸初理解來,便是默認的意思。

    “老夫還不信了,離了你,我偌大一個玄陰宗還能不轉了”趙樸初徹底火了,“你煉丹水平很高又如何但等劉洵進入下玄境,依靠重明爐,也不會遜色於你,你休想以此要挾宗門,至於寒漓精魄,我雖不知你是用什麼方法取了巧,但你做得到的事情,老夫同樣能夠做到,多花些人力和時間而已”

    黃裳抹了抹臉上的唾沫星子,待趙樸初終於閉嘴,他才找到話的機會,一開口便滿堂俱靜。

    “劉洵死了。”

    “什麼”趙樸初正在調整呼吸,準備繼續訓斥黃裳,驟聞此言,霍然一驚。

    “所以我死了,玄陰宗還真就不能轉了。”黃裳認真講道,雙手交疊置於身前,右手輕輕轉動着左手無名指上的儲物戒,讓它從袖子中露出來,處於一個顯眼位置,旨在證明自己並未胡言亂語。

    看到黃裳手上的戒指,其所言真假已無需猜測,趙樸初臉上的喫驚逐漸轉化成駭然,繼而憤怒。

    圓睜的雙眼也重新眯成了一條細縫,寒芒涌動着。

    “你好大的膽子”

    這幾個字似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嘶啞、凜冽,透着一股比朔雪更加徹骨的寒意。

    門外照進來的陽光突然暗淡了下來,後背泛起陣陣冷意,並非心頭的錯覺,而是真實刺骨的冷,黃裳下意識的回過頭,只見屋檐外風雪洶涌,雖無凜冽的呼嘯聲,卻有吞沒一切的兇威,青石地上,冰雪以那株白色的桑樹爲中心,向四面八方鋪陳開去,短短瞬間已爬滿了階梯和廊柱,便連屋檐上,也垂下了冰棱。

    黃裳口中呼出的熱氣,瞬間化作了陣陣青煙,未飄散多遠,便凍成冰沙,墜落滿地。

    道觀之中,寒意如潮,肅殺至極,然而黃裳神情依舊沒有多大波瀾,風雪畢竟還未飄進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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