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幻滅神座 >57 那一年的聖誕節
    自己喜歡的東西自然不願意放開,你會將你籠中的金絲雀放回空中嗎

    魔神的想法是一樣的。

    他孤獨的身影徘徊在黑暗而的宮殿裏,宮殿裏沒有琉璃的燈,出來庭門裏撒下來的月光和偷渡而來的銀樹樹葉,以及那口如同足球場大小的火山口也沒有其它的取光設施了,只有標本,那些成縱成隊整齊排列的標本。

    標本被小心的陳列在培育器皿裏,器皿上下貫穿着可以照亮人體姿勢和表情的的燈光。

    魔神在那些標本前面走過,他欣賞着這麼多年來自己收集的作品,這裏每一副作品都是他努力收集下來的。

    裏面有扎着單馬尾穿着運動裝,手裏還握着網球拍的狀的陽光女孩,有穿着正統。手裏彷彿拿着公文包,脖子裏打着黑紅條紋的慌慌張張正準備上班的青年,有拿着棒棒糖還在渴望多舔一口的蓬頭短髮的小男孩,還有握着柺杖,望着前方等待着綠燈亮起的老婦人。

    魔神在一家三口一面偌大的標本器皿前聽了下來。

    那是一個爸爸,一個媽媽,帶着一個調皮的孩子。他們坐在餐桌上在喫飯,喫很幸福很美味的飯。

    魔神用手觸摸着那器皿上的玻璃,玻璃上結了冰,在記憶裏的聖誕節那夜結了冰。

    在經過火災以後,全身被燒的紅彤彤皮膚全部壞死的小魔神秦騎走在路上。

    因爲是聖誕節,上天下起了瑞雪,新雪覆蓋了飛奔而逝的車轍上,覆蓋在一圈一圈的腳印上,覆蓋在秦騎弱小而又紅彤彤的脖子與肩膀上。

    斜在西方的天際,雖然有厚厚的雲,厚厚的雲層外有將它們重重渲染的夕陽,夕陽將天塗成橙色,那一片片從空中徐徐落下的瑞雪是星星點點的金色,如同一隻只幸福的小精靈隨着聖誕節的奏歌,伴着冬季風的軌道,輕盈而靜潔地敲打着千千萬家的門窗。

    櫥窗裏亮着光,光和影勾勒的畫覆蓋在往來路人的身體上,給他們抹上了一層幸福而甜蜜的色彩。

    厚厚的雪地棉上有着櫥窗邊緣的棕色。

    包裹身體的毛皮上輝耀着聖誕樹亮閃的裝飾色。

    頭頂戴的帽子本應該是紅色的,卻因爲站了一層偷渡客,一小片白色的雪精靈正站在上面指揮樂隊唱歌。

    這個世界從裏而外都是幸福的,一名行人撞到了一名少年,皮膚紅彤彤的少年正在站在一隻櫥窗外偷窺着世界上幸福的某個角落。

    那是一家人坐在高高的餐桌上喫飯,有一個爸爸,一個媽媽,還有一個孩子,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有很多的美味,還有一隻比凳子還要大的火雞。

    孩子啃着火雞的雞腿,紅撲撲的小臉和兩隻忙碌的小手都油哄哄的。

    他的媽媽是一個溫柔而又賢惠的女人,她褪去聖誕節紅色外衣,穿着白色毛衣正拿着紙巾準備給自己的兒子擦嘴。

    他的爸爸在拿着賬單,告訴站在身邊的服務員,詢問還有沒有其他推薦的食物。

    眼前的世界,孩子是幸福,母親是幸福的,父親是幸福的,連同那名端着玻璃酒杯的服務生也是幸福的。

    秦騎不知道那是幸福,他只是努力的再努力的將眼前的世界擦乾淨,再幹淨一點,奈何無論他怎麼擦,那盛開在玻璃上霧花依舊是盛開着的,遮住了他欣賞幸福的眼睛。

    黑色宮殿裏,魔神擡着手,用手指勾勒着一家人的輪廓,指甲扣在玻璃上,冷冰冰的,雖然感覺很近,卻又好像那麼遙遠,和那一年一樣遙遠。

    那一年的聖誕節,他離開了那盞聖誕節的櫥窗,他坐在城市裏最高的那座電視塔上,在那裏俯瞰整個城市。

    天空都是雪,地面都是燈,各色的燈,屬於一戶、一家、一個人的燈。

    他坐在兩條融合線的中間,大雪覆蓋在他的身上形成一道明顯的線。

    坐的看久,看得太入神了,身體不知不覺被大雪凍僵了,畢竟零下的溫度裏,他只穿着一件短衫,一件短褲,他和叢裏的動物唯一的區別就是他還穿着人類的衣服,而那些動物身上什麼都沒有。

    空闊的天空不知道從哪裏吹來了一陣大風,風捲起他的衣服,連同他凍僵的身體從50層樓高的地方摔了下去。

    幸運的是他沒有死,他失去了四肢,只剩下意志還在存活。

    起初喂看到他的那個樣子,也就是他曾經被大雪凍僵跌落下去的樣子。

    因爲沒有人告訴他,他是悲劇的,所以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

    他依舊活着,像死神,又像廢人一樣的活着。

    現在他恢復了原來的狀態,一瞬間,不能用的腳又能用了,不能擡起的手臂,又能擡起了,永遠如凍土一樣的臉瞬間在溫柔中融化,渾身輕輕地,如同新生。

    人類從生到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感覺不到太大的變化,如同一隻被泡在溫水裏的青蛙,只有在水中冒出氣泡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原來要死了。

    秦騎不同,他從50層的高樓掉下來的一瞬間,就如同從人間直接跳到了地獄,他的臉撞到了地獄的大門,他無限的接近死亡,卻無法進入死亡,地獄之門裏滲透出來的冰冷空氣又時時刻刻刺穿着他的骨髓。

    一瞬間從生接近死亡,一瞬間從死亡恢復到新生。

    那一瞬間造就的差距,是那場忽然起來,卻又看不到的大風,還有那個白髮男子溫柔如銀樹葉子一般輕輕的手指。

    秦騎不是沒有感覺,他只是不會詮釋感覺。

    那種美妙與痛苦帶來的事物,他都一一的感受着,閉塞無言的感受着。

    就像那層玻璃,阻礙着他與幸福之間的距離。

    所以,當喂到來的時候,當喂將自己的手臂放在他的耳邊,教他聽血管裏澎湃着生命的聲音時候,他覺得眼前的玻璃快要碎了,要碎了,要碎了,再也不需要隔着玻璃去欣賞心裏那塊聖土了。

    再也不需要如赤子般抹去眼前的盛開的霧花,再也不需要如烏鴉一般擡着頭看着天空中展翅而飛的天鵝。

    他黑暗而又孤獨地站在原地,看着漫天漫地鋪滿白色羽毛的世界的中央,那名白髮的男子對自己伸開了手掌。

    “一起去吧,去那裏。”他牽着自己的手,指着遠處雪白的聖地。

    秦騎想通了,他露出了一絲笑,當然他自己並不知道。

    他再一次來到火山口,對沸騰的岩漿道:

    “你還在嗎”

    火山岩漿裏沒有回答。

    “我想通了。”

    對面依舊沒有回答。

    “你可以回家去找你的媽媽和哥哥。”魔神再一次微笑,一絲絲的笑,他對自己的做法很滿意。

    火山裏除了喧囂的氣泡,太過寂靜了。

    “你還在嗎”又重複的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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