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東方佑正要高談闊論,暮雪已經一筷子菜堵住了他的嘴,嗔道:“幹什麼打擾人家喫飯不管怎樣,喫完飯再說。”
“嘿,你這孩子還沒嫁人呢,就這麼疼他”
暮雪嘻嘻一笑:“他本來就只有這三日歸我,我當然要好好疼他。要不然回了京,我想對他好,也沒機會了。”
用過了飯,東方佑與王陽關在書房徹聊整夜,暮雪邊聽邊打哈欠。王陽關聽了東方佑分析天下之勢,暗歎精妙,頻頻點頭。
“真想不到,前輩居於深山,竟有如此見識。”王陽關拱手道,“若前輩願意出山,在下一定向聖上舉薦。”
東方佑卻不喜歡他這樣說,垮下了臉。
暮雪知道老頭的心思,嘴角一彎,向王陽關道:“人家那是隱士,你見過嵇康出山爲官的麼”
東方佑點了點頭:“還是雪兒懂我。”
王陽關堅持道:“可是前輩這樣的賢才,如此隱居實在可惜。朝廷正是用人之際”
“君豈不聞,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東方佑出聲打斷他,“再說,聖上昏聵,連自家後院都管不好,不值得我輔佐。”
這話說得大逆不道,但是王陽關不與他計較,反而替聖上申辯道:“不是的,聖上是仁君,只因體弱,患病多年,纔有心無力而已。聖上囑我與一衆臣僚爲之理政,若前輩覺得天下政治不夠清明,全是我的過失。”
“督公爲了輔佐聖上,殫精竭慮,甚至甘心在宮中爲宦,方便理事,才治得天下河清海晏,並無可指摘之處。”東方佑道,“但是,就算聖上是有心無力,他那幾個兒子將來可還值得你輔佐”
王陽關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暮雪見他眉目之間有憂愁色,斥東方佑道:“你不想出山就不出山幹什麼要戳人家痛處”
東方佑冷笑一聲:“你這督公,心思只在廟堂之上,不在江湖之遠。”
暮雪一愣,但又不得不承認這老傢伙看人真準。沒想到,老傢伙下一句話比先前的更加大逆不道:“要是你夫君是聖上,我或許還看在你面子上輔佐輔佐。”
“我夫君”暮雪嚇了一跳,“你喝多了吧聖上與我是血親”
其實東方佑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一時突發奇想,覺得若王陽關是天下之主,或許還值得他輔佐,但這話也不便說,便指着暮雪道:“你這傻丫頭”
王陽關似乎聽明白了他的意思,舉着竹碗所盛的釀酒,仰了仰脖,一飲而盡,淡淡道:“聖上待我恩重如山,我雖敬重東方先生是前輩,但此話再不可亂說。”
暮雪與王陽關在清源山谷共住了三日,東方佑拿出好酒好菜招待他們,幾人談古論今,彈琴酬詩,不亦樂乎。但是江南這短暫的神仙眷侶一般的日子,終究走到了盡頭。皇命難違,王陽關只得帶着暮雪坐上了回京的馬車。
暮雪依偎在他懷裏,輕輕地嘆道:“三日已過,你再也不是我的了。”
王陽關用指尖輕輕挑起她的下巴,寵溺地哄道:“胡說,回京以後,我娶你回家。”
她像受了驚的鳥,立馬坐直了身子,一個勁地搖頭:“督公不可。”
她揭起簾子的一角,讓冷風無情地灌進馬車的車廂,以便使自己更加清醒。她擡起下顎,吐字如蘭:“督公豈不聞,匈奴未滅,何以家爲”
突如其來的沉默,他的笑意漸漸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