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其實他近來,又有了想要反抗龐夫人的心思,畢竟那個女人,近來或許是察覺了什麼,越來越無法容忍自己了呢。
於是, 在除夕當日,在龐太師對龐元英和他的金孫誇獎了一通, 轉頭就對着龐煜卻吹鬍子瞪眼說新的一年裏不許再闖大禍之類的話之時,忙不迭的點頭之後龐煜忽然笑眯眯的開口:
“爹, 要是我從明年開始也努力上進不再胡鬧, 表現得讓您滿意了,那您到時候拿什麼東西獎勵兒子啊”
桌上的龐家人齊齊一怔,站在一旁沒有資格上桌四姨娘忍不住喜上眉梢, 眼含希冀。
然而龐太師只是瞥了一眼小兒子,沒好氣道:“說這麼大話, 屋裏頭可沒有風給你閃舌頭, 你是要把外頭的風雪給招進屋裏來麼少在你老子我這裏亂髮宏願, 等你真改了, 再來跟我提這些”
言外之意跟不相信渾了這麼多年的小兒子會突然開竅,他這個反應倒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衆人本以爲龐煜會撇嘴賭氣,卻都未料龐煜只是鄭重的點頭道:“好的爹,那您就等着瞧吧。”
前所未有的態度讓大家夥兒都十分意外,龐太師挑挑眉,搖頭道:“也不知道又作弄什麼鬼,也罷,若你明年真能改得讓爲父滿意,爲父就無條件滿足你一個心願,如何”
得到承諾的龐煜立刻站起來,規規矩矩的朝龐太師行了個禮:“是,爹。”
見他禮數標準,龐太師忍不住捋須微笑起來。
他身邊龐夫人見狀也一邊欣慰地笑一邊也好奇道:“老爺說的是,煜兒若能學好,我也很高興,只是煜兒啊,這是誰突然讓你想到要好好上進的啊”
龐元英也接口溫和道:“娘說的是,你跟我們說說,好讓大哥登門拜謝纔是。”
神祕地朝兩人擠擠眼睛,龐煜插科打諢道:“還用說麼,自然是娘天天拜菩薩,拜的兒子被菩薩點化開了竅呀”
說着,也站起身,走到龐夫人跟前,給她斟了杯酒,又示意龐元英身後的丫頭給他斟酒,自己回到座位上,朝兩人敬酒道:“所以這杯酒,就多些娘和大哥爲我操心啦。”
說完一口把酒喝了下去。
龐夫人母子對視了一眼,也微笑着把酒喝了下去。
龐太師見狀母慈子孝,兄友弟恭,欣慰道:“唔,果然是懂了些事了。”
一場家宴歡笑非常。
而年後,整個龐府的人都發現,他們的小侯爺變了,龐煜做到了他在除夕夜所說出的承諾。不再出門閒逛,妓院賭坊裏開始不見他的人影,他把自己關在自己那本來算是形同虛設的書房裏,再次細看自己爲數不多的書,雖然依舊看得抓耳撓腮,稀裏糊塗,但到底也稍微琢磨出了些味道。
就在近一個月之後,就在他發現自己看書壓根不得要領,終於把自己放出來,預備去找他爹,讓他給自己找個先生什麼的時候,在路上,卻被迫聽到了一個讓他止住了腳步的稱呼。
“哎,你們聽說了麼,據說啊,四姨娘她”
龐煜本是無意經過聽了一耳朵,說八卦在大戶人家再常見不過,然而當聽見婆子們說的竟然是有關自己親孃的事,他的腳步就不自覺的停了下來。
“嘿嘿嘿,我猜也是這樣,這要是讓老爺知道了”
“搞不好,二少爺的身份”
接下來的話,龐煜已經無心聽下去了,跟着他的龐豐臉都氣白了,挽起袖子就要衝去那婆子跟前斥責兩人,卻被龐煜拉住了。
龐豐只覺得自家的少爺的手,冷的像冰一樣,不由擔心的要開口,龐煜卻只是顫抖着伸出一隻手,將手指放在了自己的脣邊,並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衝動。
這兩個婆子,分明是故意守在這裏等着說給自己聽的,幕後指使之人不用說,若他們一衝動,後果就無法收拾了。
龐煜腳步虛浮的往前走,龐豐見狀只好趕緊跟上去扶着他。
先開始,龐煜只以爲自己是茫茫然的在府中亂走,待他聽到一句熟悉的聲音喊出:“哎呀,姨娘,是二少爺來了。”
這才把他從昏昏沉沉中喚醒過來。
聽見兒子過來,四姨娘自然驚喜,忙忙的迎出來,又絮叨着外面還冷,拉着他的手進屋,少不得說他穿的少了,手這麼涼。
喊着丫頭生了手爐,回頭卻看見龐煜那張本來俊秀可愛時常帶着或調皮或可惡笑容的臉,此刻卻蒼白異常,黑沉沉的眸子沉默地看着自己,一語不發。
四姨娘不由擔心道:“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
說着便去摸龐煜的額頭,剛碰到那滲着隱隱冷汗的額頭,手就被龐煜擡手
格擋了開來,接着,四姨娘屋子裏的忙活的丫頭們就聽見龐煜啞着嗓子吩咐道:“都先出去。”
丫頭們面面相覷,四姨娘忽然就意識到了什麼,一便不自覺的絞着自己的帕子一邊讓丫頭們照做。
於是不一時,屋子裏便只剩下了龐煜母子。
半晌之後,龐煜終於開口道:“我都聽到了。”
心裏的猜測成爲事實,四姨娘不由急道:“煜兒,你聽娘說,那是他們在誣陷我,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那個男人,總是會找到我在哪裏,然後喊着說認識我,還拉着我不放,我我是真的不認識他,我也不知道爲什麼”
四姨娘重複着不認識不知道,龐煜卻是輕笑一聲道:“你要是知道,這個家還有你的容身之地麼”
他的話讓如今已經三十多歲的女人一呆,忽然覺得有些看不透眼前這個明明才十六歲一向調皮爛漫的兒子了。
她就那麼怔怔地,看着他分明穿着一身紅色錦袍,本該是顯出飛揚明亮氣質的兒子,如一個垂暮老人一般,慢慢的走到炕邊,坐下,躺倒,最後,他擡起了一隻手臂遮住了眼睛。
龐夫人啊龐夫人,這就是你對我的反抗的回答麼
讓我的親孃身敗名裂,最後甚至於讓爹懷疑起我的身世,最終讓我們母子萬劫不復麼
那姐姐呢你又準備對她做什麼
爲什麼爲什麼啊二哥的死難道真是我孃的錯麼是我的錯麼同樣得了風寒的兩個人,我甚至是後感染的那個,姨娘她甚至沒有你該有的人脈藥材,只是最終機緣巧合,二哥沒了,我活了下來,我就該這麼活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