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嫡女重生之不爭不羨 > 番外三 白頭宮女在(二)
    皇帝迎娶新後是一樁大事,宮裏宮外日漸地忙碌了起來。

    就連無人問津的千秋殿也不例外,除了年邁的童辛,其他人都臨時領了新的差事。

    和童辛宿在一處的守殿小宮女名喚小桃,小桃被派去了中宮當差。

    太祖姜皇后去得早,今上的陳皇后在位時間又不長,可以說中宮已經空置了好些年。帝后大婚要在中宮完禮,故而內務府不敢掉以輕心,儘管早已檢修了一遍,傢俱擺件也都佈置妥當了,但還是唯恐有所疏漏,臨時又加調了一批人去中宮。

    小桃就是這麼被派去中宮的。

    中宮是皇后的寢殿,世所矚目。

    小桃剛到千秋殿跟在童嬤嬤身邊時,也曾問過童嬤嬤幾回中宮是什麼樣的,童嬤嬤卻似乎不大願意說起舊事,只避重就輕地說中宮的海棠花樹長得很好。

    後來,小桃擔心自己追問過多惹得童嬤嬤不喜,就沒有再問過童嬤嬤中宮的事。

    這回她能去到中宮親眼一睹究竟,心裏自然雀躍不已,但她顧及童嬤嬤的感受,每日回到千秋殿後,但凡童嬤嬤不問起,她便不會主動說起中宮。

    小桃見到了童嬤嬤口中中宮的海棠花樹,那片海棠林的確長得很好,但在小桃看來,中宮的殿宇宮闕更好。

    中宮雕欄玉砌依舊、華美遠非六宮可比,小桃聽中宮的一位內官說起,本朝開朝之初,中宮乃是太祖親自督促修繕的,故而與六宮不同。

    小桃就想,開朝之初百廢待興,太祖皇帝百忙之中還有心親自督修中宮,可見果如傳聞裏說的,太祖帝后情意深篤。

    童嬤嬤是姜皇后身邊的老人,這些舊事童嬤嬤肯定再清楚不過,小桃卻不敢貿然開口向童嬤嬤求證。

    童嬤嬤也似乎對中宮旁的物事全然不感興趣,只偶爾問起小桃那些海棠花樹。

    小桃就規規矩矩地答,中宮後院的海棠花樹幾乎蔚然成林,都長得很好,她都想象不出花期時會有多美。

    童嬤嬤聞言沉吟了一會兒,才道:“海棠花開的時候,你看着那些粉粉嫩嫩的花兒開得那麼熱鬧,就是遭了風雨也輕快地打着旋兒落進泥土裏,那個時候,你就會忘記心裏的煩惱。”

    童辛拉起小桃的手,笑着道:“你還年輕,以後有機會多去看看,看了有空給我燒柱香,告訴我中宮的海棠花又開了。”

    小桃忙道:“嬤嬤這是什麼話!您康健着呢,以後我陪您一起去看那海棠花!”

    童辛就笑了笑,沒有說話。

    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數,她早已不年輕了,近來還總是夢見從前的事,她覺得,自己大概是要走了。

    她不怕,她已經活了太久了。

    這天晚上,童辛夢到了中宮的海棠花。

    葳蕤的花林裏飛舞着粉白的花瓣,小姐穿着身象牙白常服坐在花樹底下,看着花樹稱讚道:“今年的海棠開得很好!”

    然後,她側頭看向童辛,笑着道:“阿辛,現在這樣,我覺得很好!”

    童辛看着小姐,沒有說話。

    這番話是從前小姐常對她說的。

    “我覺得很好……”

    有什麼好?

    見童辛沒有說話,姜皇后又認真地重複了一遍:“阿辛,我覺得很好,你爲什麼不相信我呢?”

    “我決定很好,你爲什麼不相信我呢?”?

    童辛一時有些愕然,小姐從前,似乎不曾對她說過這句話……

    她正要開口說些什麼,眼前的小姐卻和花瓣一起消散了,她急急地朝花林裏追去,跑動間夢中的場景卻已變了。

    時間回到了小姐十二歲那年,族長夫婦先後過世、姜家離散,李湛和她把小姐護送到了長安投靠殷家。

    童辛記得很清楚,那一次殷家並沒有收留她們,她甚至還記得當時殷夫人用銀票換走小姐的婚書時的表情。

    奇怪的是,在夢境裏,小姐鎮定地說服了殷夫人,然後他們主僕三人都留在了殷家。

    他們在殷家客居了三年,這三年裏與小姐有婚約的殷世子一直在外領兵,一次也沒有回來過。

    寄人籬下的日子本就好過,何況殷夫人明顯不想結這門親,所以他們在殷家的日子就更不好過。

    這樣捱了三年,小姐即將及笄,殷世子卻還是不知歸期。最後他們主僕商議一番後,決定由李湛去前線找殷世子,看對方究竟是什麼態度。

    李湛臨行時,小姐交待他:“這是長輩定下的親事,我和他並無私情,如今也不是非要嫁他不可……”

    “只是,殷家總得給我一個說法,我方能對九泉之下的亡父亡母有交代。”

    小姐的神情認真極了:“阿湛,對方有意也罷、無意也罷,於我都是一樣的,你去要個答覆即可,只要日後說道起來,背信棄義的不是殷家,便是我對父母盡孝了。”

    “這是我心裏的想法,你切莫弄錯了。”

    這時的李湛也還是少年模樣,他個頭已經很高了,身量則要比後來瘦弱好些,童辛站在小姐身後,看着他單膝跪在小姐身前辭行,言簡意賅地答了句:“等我回來!”

    然後,他擡頭看向了童辛,沉聲道:“照顧好小姐!”

    童辛對上他的目光,心裏一咯噔。

    這是李湛從前對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所以她太熟悉了,而在這古怪的夢境裏,李湛說話時的神情和現實中一模一樣。

    那不是一句隨口的、輕飄飄的叮囑,而彷彿她是他麾下的大將,他派給她的是一樁極緊要的差事。

    童辛還沒有回過神來,小姐已彎腰雙手扶起了李湛,李湛便離開了殷府。

    之後,殷夫人辦了場家宴並罕見地邀請小姐與宴,宴席上有位皇族的紈絝子盯上了小姐,小姐便提前退席、回了客居的偏院,誰曾想,殷家的婆子先是把她支開了,而後便以“醒酒”之名把那紈絝子送進了小姐院裏小憩!

    當童辛緊趕慢趕忙完婆子派給她的活兒、趕回小院時,小院一派嘈雜,她心慌意亂地擠進屋裏,就看見小姐神情平靜地坐在榻上,她的頭髮衣衫都已凌亂了,臉上、衣裙上都沾了血,榻上也滿是血,那紈絝子一動不動地躺在血裏、心口扎着一把剪刀。

    後面的事情進展很快,刺殺皇族是死罪,她和小姐都被捉拿下獄、聽候問斬。

    小姐穿着囚服被關押在天牢裏,神情依然很平靜,偶爾開口只說抱歉、連累了她。

    童辛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大概是入夢太久,她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

    她下意識地覺得不該是這樣的,小姐絕不該就這樣死去,可這夢境真實極了,她甚至能聞到每一餐牢飯程度不同的餿味,時間一天天過去,她們行刑的日子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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