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順德公主的第一個願望,實現了。
是紀雲禾幫她實現的。雖然在這個比賽的開始,紀雲禾是決定要這樣做,並且有十成信心,她可以在林昊青之前讓鮫人開口說話。
但
卻不是以如今的方式。
紀雲禾走進厲風堂,在青羽鸞鳥作亂之後,厲風堂塌了一半,尚未來得及修繕,天光自破敗的一邊照了進來,卻正好停在主座前一尺處。
林滄瀾坐在陰影之中,因爲有了日光的對比,他的眼神顯得更加陰鷙,臉上遍佈的皺紋也似山間溝壑一般深。
卿舒站在他的身後,比他的影子還要隱蔽。林昊青立於大殿右側,他倒是站在了日光裏,恍然一瞥,他長身玉立,面容沉靜,彷彿還是紀雲禾當年初識的那個溫柔大哥哥。
其他馭妖師分散在兩旁站着。
所有人都靜靜的看着紀雲禾一步一步走向主座,終於,在林滄瀾面前三尺,她停住了腳步:“谷主萬福。”她跪地行禮,似一切都與往常一樣。
林滄瀾笑了笑,臉上的褶子又擠壓得更多了一些:“起來吧。你現在可是馭妖谷的功臣。”
“謝谷主。”紀雲禾起身,依舊站在主殿正中。
林滄瀾繼續說着:“青羽鸞鳥大亂馭妖谷,帶走雪三月,至谷中多名馭妖師死亡受傷,或失蹤咳咳”他咳了兩聲,似無比痛心,“朝廷震怒,已遣大國師天下追捕雪三月與青羽鸞鳥。”
紀雲禾聞言,面上無任何表情,但心裏卻爲雪三月鬆了一口氣。
還在通緝,就代表沒有抓住。
好歹,這短暫時間裏,雪三月是自由的,也是安全的。
這一場混亂,哪怕能換一人自由,也還算有點價值。
“朝廷本欲降罪我馭妖谷,不過,好在你”林滄瀾指了指紀雲禾,“你達成了順德公主的第一個願望,順德公主甚爲開心,於今上求情,今上開恩,未責怪我等。雲禾,你立了大功。”
馭妖谷無能,放跑青羽鸞鳥是國事,順德公主要鮫人說話是私事,今上因私事而改國事紀雲禾心頭冷笑,只道這小皇帝真是無能得被人握在手裏拿捏。
這個皇帝的同胞姐姐,權勢已然遮天。
雖然心裏想着這些,但紀雲禾面上一分也未走漏,只垂頭道:“雲禾僥倖。”
“谷主。”旁邊一馭妖師走出,對着林滄瀾行了個禮,道,“護法令那頑固鮫人口吐人言,實乃馭妖谷之幸,但屬下有幾點疑惑不明,還想請護法解答。”
紀雲禾微微側頭,瞥了一眼那馭妖師,心下明瞭這是林昊青的人,是林昊青在向她發難呢。
紀雲禾回過頭來,繼續垂頭觀心,不做任何表態。
林昊青的發難,林滄瀾豈會不知。林滄瀾不允,便沒有人可以爲難她。而林滄瀾允了,便是林滄瀾在向她發難。
在這個大殿之中,她要應付的不是別人,她要應付的只有林滄瀾而已。
林滄瀾盯了那馭妖師片刻,咳嗽了兩聲:“問吧。”
紀雲禾微微吸了一口氣,這個老狐狸,果然就是見不得人安生。
“是。屬下想知,我等與青羽鸞鳥大戰之時,未見護法蹤影,護法能力高強,卻未與我等共扛強敵,請問護法此時在何處行何事這是第一點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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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意這條傻魚,有這麼拼嗎
紀雲禾心緒微動,但卻只得忍住所有情緒,不敢有絲毫表露。繼續聽那馭妖師道:
“被擒之後,鮫人也道出一句言語,此言便只關心護法安危,屬下想知,護法與這鮫人,而今到底是什麼關係”
馭妖師停了下來,紀雲禾轉頭,望向馭妖師:“問完了”
紀雲禾眸光冰冷,看得發問之人微微一個膽戰。
他強作鎮定道:“還請護法解答。”
“這些疑惑,不過是在質疑我,這段時間到底幹什麼去了。沒什麼不可說的。”
紀雲禾環視衆人一眼,“與青羽鸞鳥一戰,我未參與,是因爲貓妖離殊破開十方陣之後,我觀地面裂縫,直向鮫人囚牢而去。憂心鮫人逃脫,便前去一觀。與青羽鸞鳥戰對我馭妖谷來說極爲重要,保證鮫人不逃走,難道不重要嗎諸位皆捨身與青羽鸞鳥一斗,是爲護馭妖谷聲譽,保住鮫人,亦是我馭妖谷的任務。”
“而今看來,要留下青羽鸞鳥,即便多我一個,也不太可能,但留下鮫人,只我一個,便可以了。”
紀雲禾說話,沉穩有力,不徐不疾,道完這一通,馭妖師們左右相顧,卻也沒有人站出來反駁她。
“我尋到鮫人之時,鮫人牢籠陷落,嵌於裂縫山石之間,我正思索該如何處置他時,十方陣再次啓動。諸位應當尚有印象。”
衆人紛紛點頭。
“我與鮫人消失,便是被再次啓動的十方陣,拉了進去。”
殿中一時譁然。
發難的馭妖師大聲質疑:“十方陣已被破,谷主用陣法殘餘之力對付青羽鸞鳥,你如何會被十方陣拉進去”
“我何必騙你。十方陣陣眼有十個
,一個或許便是鮫人那牢籠地底之下,另一個便在厲風堂後院池塘之中。是以我和鮫人才會忽然從池塘出現。你若不信,那你倒說說,我要怎麼帶着這麼一個渾身閃光的鮫人,避過衆人耳目,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厲風堂後院,我又爲何要這樣做”
“這”
“再有。鮫人護我,關心我安危,有何不可”
其實,紀雲禾這趟來,倒也是巴不得現在有人來向她發難,不然她還找不到機會替自己“邀功”呢。
紀雲禾盯着那馭妖師,道:
“我教谷中新人的時候,多次提到過,馭妖,並非粗魯的毆打,使其屈服。馭妖,便是觀其心,辨其心,從而令其心順,順則服。諸位別忘了,順德公主除了要他說話,要他長腿,還要他的心永不叛逆。”
紀雲禾輕蔑的看着殿中的馭妖師們,當需要用專業技能說話的時候,他們便都同啞了一般,不開口了。
紀雲禾接着發問:“這鮫人冥頑不靈的脾性,在座諸位難道不知若用一般手段便能使其屈服,順德公主何至於將他送到我馭妖谷來我使一些軟手段,令他以另一種方式屈服,有何不可我爲馭妖,在他面前演一演戲,倒也成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