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破碗扔到一邊，捂着後腰，皺着眉頭重新靠着牆邊坐下。
她也有名字，雖然很俗氣，叫做大丫。
兩年前，她與小丫還有一個爺爺在，日子雖然過得清貧，但靠着自己種菜，好歹還有口飯喫，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她與小丫只能靠乞討爲生。
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她也曾幻想過某天有大戶人家的管事出門能看上她們姐妹倆，收了她們去做粗使丫鬟。
她不要工錢，能有口飯喫，有個能遮風的地方住就行。
靠人施捨的日子太難捱了，成天喫不到東西，去翻人家倒掉的垃圾也很難找到食物。
她覺得自己這就快要死了。
前幾天一條不知從哪竄出來的大黑狗咬了她一口，傷口很深，她用稻草裹住了也沒用，沒有好轉。
現在傷口已經腐爛了，她甚至能聞到淡淡的臭味。
大丫見過很多因爲一點傷口死掉的乞丐，沒有人幫他們醫治，傷口又無法自愈，漸漸的會生出蛆蟲，然後在痛苦與掙扎中死掉。
“我死了，小丫該怎麼辦呢。”大丫靠在牆邊，身體虛弱的厲害，方纔對龍小小強硬的神態已經半點都看不到了。
想了半天，她依舊沒想到什麼辦法。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做乞兒的兩年裏，她想過無數次該如何活下去，也沒有什麼結果。
去大戶人家哀求收留，人家嫌她們低賤，身份又不明不白，去普通人家哀求，人家連自己的孩子都養不起，又怎麼可能去收留兩個十來歲的丫頭。
“希望那個小姐能多在這裏呆一段時間吧，起碼在她待在蒼城的時候，小丫不會捱餓。”大丫喃喃自語。
她什麼都清楚，什麼也都明白。
龍小小的言行舉止一看就是世家大族的小姐，雖然嘴巴很毒，但實際上心腸很好。
如果對方不是看起來最近很窘迫，像是遇到了什麼困難，她一定會上去懇求對方收留，哪怕天天被訓斥她也認了。
被罵幾句算什麼，只要能活着，她什麼苦都願意喫。
“不過，那位小姐身上的錢也不多了吧。”大丫輕聲自語，回想起最開始遇到龍小小時對方送過來的包子，再想到今天的饅頭，她對於龍小小的處境也多了一抹擔憂。
那麼愛惜面子的世家小姐都買饅頭吃了，足以見得對方已經困窘到了何種地步。否則的話，但凡還有點錢，對方也會維持外表的光鮮。
“咕嚕”一陣輕響，她的肚子叫了。
這是餓的，她已經很久沒喫東西了。
沒有猶豫，她忍着疼痛，一手捂住稻草覆蓋的傷口，一手支撐着牆體，緩緩站了起來。
一步一步的走到盛水的瓦罐旁，她伸出一隻瘦骨嶙峋的手，將瓦罐端起來，大口大口的吞嚥。
“多喝點，就不餓了。”大丫夢囈一般的催眠自己。
從前天她就開始這麼做了，不再進食。感覺到餓了，就多喝些水。
她不想浪費食物。
大丫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更知道傷口腐爛意味着什麼。
她快不行了。
“我不喫，小丫就能多喫一點……”大丫喃喃自語。
喝了一瓦罐水，飢餓的感覺稍微驅散了一點，不過依舊不舒服。而且，她感覺身體愈發的冷了，沒有一絲溫暖。
她的神智在逐漸變得模糊，常年喫不飽飯的孱弱身體，再加上身體上有傷，她已經虛弱到了極點。
她沒有躺下，因爲她不敢，她害怕自己怕躺下之後會再也起不來。
雖然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她還想再多活一會，想再多照顧一下妹妹。
哪怕，再多看一眼。
……
與此同時，鴻運樓附近的一個巷子拐角。
一個瘦弱的小姑娘跪在地上，朝着路過的行人磕頭，偶爾有好心人丟下一枚銅板，她便怯怯的說上一句謝謝。
她叫小丫。
她很小，但其實也沒那麼小，比起她的年紀，她的體型更小。
像一隻生了病的瘦弱小貓。
長期喫不飽飯讓她小臉上帶了些菜色，十分虛弱，乞兒的身份讓她有些怯懦，遇上生人不敢擡頭。
她不像大丫膽大，遇到丟下銅板的好心人能說上幾句吉祥話，她更像是一隻懵懂的幼獸，對這個殘酷的世界充滿惶恐與不安。
“又是你這個喪氣的野丫頭，來這邊做什麼，不是說了酒樓附近不準待嗎。”
“影響了酒樓生意你賠得起嗎？”
“滾，快滾。”
一個鴻運樓的管事疾言厲色，對小丫沒半點好臉色。
小丫怯生生擡頭，囁嚅道:“大管事，我姐姐病了，我想討點錢給她醫傷。”
只是，鴻運樓的管事連看她一眼都欠奉，又怎會聽她的乞求。
“我沒閒工夫聽你哭喪，趕緊滾，能滾多遠滾多遠，不然，待會就讓你喫一頓棍棒。”
小丫有些害怕。
她想起了以前大丫帶着她在這邊乞討的經歷，大丫跟管事爭論她們離酒樓很遠，影響不到酒樓生意，結果被打了一頓……
她抿了抿乾癟的脣，將破碗裏的兩枚銅錢撿起來，緊緊攥在手裏。
“大管事，這兩枚錢給你行嗎，求求你，你就讓我在這裏待一天，我姐姐真的病了。”小丫聲音有些發顫。
她也想躲，也想離開這裏，但她真的不能再躲了，即便再怕生，即便再恐懼衣衫光鮮的貴人，她也得在這裏待着。
大丫的傷口已經化膿，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真的要死了。
那是她唯一的親人，她一定要救。
“誰稀罕兩文錢，快滾。”
中年管事上前就是一巴掌，將瘦弱的小丫推倒在地、
他惡狠狠道:“再不滾老子現在就打死你，賤命一條，要死到別處死，少在這裏尋晦氣。”
小丫喫痛，手掌擦在地上被摸破了皮，膝蓋處也是疼痛不已。
她沒有叫，也沒有哭。
跌倒之後咬牙爬起來，然後去將兩枚銅錢撿起來。
這是大丫的救命錢，無論如何她也不能弄丟了。
她不知道一株傷藥需要多少個銅板，她也不知道一株傷藥能不能救好姐姐。她只知道，她手裏每多出一個銅板，姐姐活下來的機會就會大一點。
她希望大丫活着。
哪怕這需要她跪在地上卑微的求人，哪怕只能多上一丁點的希望。
“大管事，我求求你，我給你磕頭行嗎，磕多少都行。”小丫還在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