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原來我在小說裏 >十九章 交鋒酷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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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興聞言,臉上肌肉抖動。

    他忽然生出錯覺,本在甕中的陳弼,此刻卻高高在上,一個七品下的縣令,卻彷彿高若朝堂相公,在俯視自己。

    這是讀書人的碧血丹心?

    周興那雙三角眼中,泛散着瘋狂的恨意,腦海裏浮現出一副早已沉寂在記憶裏的畫面。

    當年,那個戶部郎中也曾說過類似的話。

    但他的骨頭很軟。

    只用了三刀,那位戶部郎中就屁滾尿流求自己放過他……

    僞讀書人!

    但自己還是一刀又一刀,一共一百八十一刀。

    關寧府那位通判,纔剛剔甲,便涕淚俱下的承認自己安給他勾結前朝勢力的罪名,甚至連扒灰、貪污的事情也主動交代。

    亦是一個僞君子。

    我周興此生最恨的便是讀書人僞君子。

    陰笑了一聲,“你們讀書人,讀書等身,常以儒家君子自詡,然而背地裏做了多少腌臢骯髒之事?比之我這種惡名在外的真小人,僞君子更令人不齒,陳弼,我就不信你真有一腔碧血丹心,放心,我還有很多手段,你會發現,死亡對你而言是一件何等幸福的事。”

    陳弼只哼了一聲。

    “所以周大人只有手段,而無證據?”

    刑房門口,齊平川看着甕中陳弼的慘狀,盯着那位陰笑如狼的紫繡衣,睚眥目裂。

    周興回身,目光落在齊平川腰間那柄劍上。

    笑道:“齊縣尉,你膽子很大。”

    齊平川走入刑房,一語雙關,“整個雙陽縣,整個永興州,甚至關寧府的人都知道,雙陽縣的縣尉齊平川,膽子很小。”

    上前到甕邊,無視周興,鏘的一聲拔劍挑端陳弼身上的繩子,這位飽受折磨的讀書人頓時癱在甕中,齊平川低聲問道:“陳縣令還好?”

    啪!

    本就奄奄一息的陳弼,似乎用盡了最後力氣,一把抓住齊平川的手,喉結滾動。

    卻沒能說出話來。

    已無力氣。

    齊平川感覺到抓住自己的那隻顫抖的手,指甲幾乎陷入自己手背肌膚裏。

    一剎那間,齊平川明白了陳弼的心意。

    走!

    陳弼在讓自己走。

    我齊平川會走嗎?

    別說要救你陳弼,就算不救你,我現在也走不了,騎虎難下。

    必須硬氣到底。

    掙脫陳弼的手抓,轉身看向周興,橫舉手中長劍,“太祖陛下佩劍在此,周大人可敢忤逆?”

    太祖佩劍,如朕親臨。

    如果真是太祖佩劍,在這樣的情況下拿出來,周興應該行禮。

    然而沒有。

    周興仔細的盯着那柄長劍許久,眼神頗有些諷刺,“如果我沒記錯,當年太祖陛下確實賜了一柄‘挽霞’給大徵第一神將齊汗青。”

    齊平川冷哼一聲。

    周興忽然笑了:“齊縣尉,你確信手中長劍,真是那柄御劍?”

    齊平川哈哈大笑,“是不是,難道我還不如周大人清楚?”

    周興緩緩回身,回到長條凳上坐下,“齊縣尉,你可知道按照大徵律法,以假僞冒充皇家御賜是什麼罪行,你既然是掌管一縣治安的縣尉,想必清楚的很罷。”

    齊平川心中有種不好的感覺。

    周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杖斃!”

    齊平川心中一跳。

    我擦……

    難道周興看出來了。

    不可能,畢竟太祖御賜給齊家的那柄佩劍一直被供奉在齊家,齊汗青死後,那柄佩劍就沒怎麼在世人面前露面。

    周興不可能見過。

    一念及此,齊平川心中大定,周興是在詐自己。

    笑了:“周大人,你既是繡衣直指房的紫繡衣,當然也知冒犯太祖是何等罪責。”

    周興哦了一聲,眼神有些遊離了。

    他當然知道。

    雖然如今是幼帝坐龍椅,京都那邊左相和陸炳一手遮天,但畢竟天下還是皇室的,況且地方那兩位皇室出身的藩王,也不會允許皇室逆鱗被觸碰。

    心思電轉,不動聲色的道:“我當然知曉,不過太祖佩劍挽霞上,劍鍔正反處,皆鐫刻有一個細小卍字,齊縣尉,你確定手中長劍有?”

    卍字是佛門符號。

    太祖曾當過和尚,挽霞便是太祖從當年落髮的寺廟裏帶出來走天下的佩劍。

    據說是鎮寺之寶。

    也是個諷刺,佛門鎮寺之寶竟然是一把劍。

    齊平川根本不知道這個細節,忍不住看了一眼手中長劍的劍鍔,心中一顫,旋即猛然驚醒,於是面無表情的舉劍更高:“周大人上來看看便知真假。”

    問題是你敢嗎?

    周興一直在盯着齊平川,然而並沒有看見他有異常反應,暗暗失望,難道真是太祖佩劍?

    咳嗽一聲,“罷了,我信便是,陳弼你帶走罷。”

    齊平川冷哼一聲,放下佩劍,但握劍的手再沒有離開劍鍔半分,哪怕是將陳弼從甕中扶出來,也一直手不離劍。

    這個細節落在了周興眼裏。

    於是這位繡衣之狼暗暗笑了兩聲,果然是假的!

    卻不點破。

    陳弼的骨頭很硬。

    留在這裏也問不出什麼,況且就陳弼現在這個狀況,就算被齊平川救出去,也不見得能活下來,隨便一個小小的傷風就能要了他的命。

    倒不如趁這個機會給齊平川下個套,等到時機一擊斃命,那時候天王老子來也救不了他和陳弼。

    陳弼滿身是血,齊平川甚至不知道從哪裏下手扶他。

    這位讀書人從甕中出來後,不知是否是迴光返照,竟然精神了許多,雪白臉色涌起潮紅,撐開齊平川,孱弱的說道:“讓我自己走出去!”

    我無罪,當昂揚而出。

    這,是讀書人的傲骨。

    你可以折磨我,可以摧殘我的身體,但我絕對不會在你面前爬着出去。

    齊平川懂了。

    雖然不忍,但還是放手讓陳弼自行。

    陳弼的身影踉踉蹌蹌。

    繡衣之狼周興目睹這一幕,眼眸彷彿有種被烈日灼傷的錯覺,接連深呼吸了三口氣才讓自己沒有爆發——從來沒人在承受了自己酷刑後還能站着出去。

    從來沒有!

    因爲周興,是大徵天下數一數二的酷吏。

    這是一種驕傲!

    如今,這驕傲被一位讀書人狠狠的踐踏。

    陳弼之舉,是讀書人的風霜傲骨,是響亮的巴掌拍在周興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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