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中隊營區老遠,熱情洋溢的鑼鼓聲就猛撲過來。

    在新兵連受訓三個月,如今總算如願以償離開煉獄般的苦訓,分到了位於特區中心的中隊。我的心,不由自主地隨着鑼鼓聲跳起舞來。

    歡迎,歡迎,我剛下車,揹包就被一雙大手搶走。定睛一看,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人的臉怎麼這麼黑望着如炭的臉上堆滿笑容,我心裏毛糙糙的。當即,我就給他取了個“老黑”的新名。

    老黑是我的班長。

    我們幾個新兵被老黑帶進班。他很熱情。他越熱情,我越拘謹。原因很簡單,他那臉受不住看。看看身邊的幾個戰友,也都在佯裝忙着收拾牀鋪,竭力避開老黑的這張臉。

    這樣的臉,要是出現在特區人民的面前,豈不嚴重影響我們武警戰士的高大形象。徵兵條件上,應加上一句,臉太黑者,不宜參軍。我手裏在胡亂地瞎抓,心裏卻直嘀咕。

    老黑的眼睛賊精,一下子揪住了我們的心思。臉黑,明訓練苦,要不了多久,你們的白皮也會變色的。老黑露出兩排白牙,和我們起他臉黑的緣由。

    這老黑還真會蒙人,我摸摸自己的臉,在自我寬慰。對老黑的話,我不相信,但想起來還是有點害怕。

    後來,聽老兵講,老黑剛入伍時,雖是山裏娃,可卻生得一副白白淨淨的臉。現在他的臉最黑,是因爲他的軍事素質是全中隊最棒的。

    老兵的話,讓我開始細細觀察老兵們的臉和軍事動作。這一比二照,果然是臉越黑的,軍事素質也更勝一籌。

    老黑所在的那山村,窮得要命。他在家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當兵,就是爲了走出大山。老黑入伍動機很明顯,這一點中隊上上下下都知道。剛來部隊填入伍後的打算時,他寫得很直接,留特區。

    我和老黑似乎有點緣分,沒多久,混得已經很熟。他經常和我特區,這兒才叫天堂呢,能在這兒生活還不跟神仙似的。這些話時,他的勁頭很足,就連目光也是直直的,如同戳地的通條。

    別看老黑臉黑,在中隊幹部眼裏,他可是個紅人。我常戲謔他是黑裏透紅。

    在同一年度兵中,老黑不但第一個當班長,也是第一個入黨的。

    參加完入黨宣誓儀式,老黑就神神祕祕地請假出去了。回來時,老黑渾身上下的骨頭都發酥,對誰都咧着大嘴露出兩排白牙憨笑。

    我爲他感到高興,黨票到手,留特區的希望又多了一成把握。

    不過,讓我納悶的是,從這以後,老黑再也沒有和我談他留特區的事。

    起先,我以爲他是打消了入伍前的念頭,後來,我才發現這子由紙上談兵轉變爲實戰演練。

    每兩週,老黑都要請假外出一次。我佩服老黑的智謀,中隊對戰士外出管得很嚴,即使撈到一次,也必須兩人以上同時外出。可老黑不知給中隊幹部灌了什麼迷魂湯,定期外出而且都是獨來獨往。這個謎,至今我都未能揭開。

    時間一長,關於老黑的閒話從無到有,從弱到盛。一個黨員班長,不安心工作,跑出去聯繫工作,太不像話,真是多了個黨員,少了個骨幹。閒言傳到我的耳裏,我有些替老黑打抱不平了,再有半年,人家就要退伍了,現在開始活動活動,找找關係,有什麼大驚怪的。

    沒過幾天,又有人,老黑出去,是在談戀愛,對象好像是一個醫院的護士。

    老黑這傢伙,真有一套,找個特區姑娘做老婆,來個倒插門,留在特區可就是一錘定音了。我在仰慕老黑的花花腸子的同時,也爲他擔驚受怕。這事要被中隊幹部抓住,別留在特區沒門,不定還要背個處分。

    這閒言傳起來很快。戰士堆裏沸沸騰騰,可就是沒有人向中隊幹部反映。用大夥的話,老黑也不容易,他家太窮,能用這方法留在特區也是好事一件,咱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全當幫人家一把。

    這天,老黑從外面回來,臉色蒼白,走路直打晃,精神倒很興奮。看到這情形,我心裏一緊,這老黑,肯定是闖了男女的禁區,抖出了生米煮成熟飯的招數。

    我端來一杯水,湊近他的耳朵發出善意的勸告,班長,悠着點,別捅出漏子。

    老黑眼一斜,什麼意思

    嘻嘻,偷嚐禁果是有滋有味,可弄不好會出事的。我得很有分寸。

    子,你這歪腦筋想到哪兒去了告訴你,別給我瞎扯。老黑騰地一下起來。

    我不敢再勸他,但心裏直爲他打鼓。

    老黑的心是越來越野,每次從外頭回來都像被霜打了一樣,可言語之中頗有幸福的感覺。

    值得慶幸的是,老黑的隱蔽功夫做得很好,醜事非但沒有曝光,中隊幹部反而對他越來越器重。

    年底,退伍工作進入白熱化。今年的退伍數額特大,咱們中隊的老兵全部退伍,一個不留。

    這消息一傳出後,我有點爲老黑慶幸。這是個機會,他可以安全退伍留在特區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除去了領花肩章的老黑手裏拿着的是去往他家鄉的車票。

    班長,怎麼,不留在特區把事辦妥了再回去稟報父母

    我試探起來。

    辦什麼事老黑的臉上露出不解。

    還能有啥事,婚事唄。

    你子也相信

    我能不信嗎再找個老婆留在特區,不正合你意嗎

    老黑一敲我的腦門,你子腦子裏污七八糟的東西太多,得好好洗洗。

    接着,老黑對我,自從他入黨後,他就改變了初衷,他要回到家鄉,用三年學到的東西和在特區長的見識,把家鄉搞富起來。

    老黑了很多話,但我全沒聽進去。心想,這傢伙,都是要走的人了,嘴還這麼硬,不夠意思。

    把老黑送上車,在車子開動時,我了一句,班長,你不夠朋友,不和我實話。

    老黑咧開大嘴露出兩排白牙笑了,他笑得很開心。這笑容至今仍印在我心裏。

    老黑走後的第七天,中隊來了個十八九歲的姑娘,是要找一個臉特別黑的班長。

    原來這個姑娘得了一種需要定期換血的病,可她那種血型很罕見,老黑入黨的那天到醫院獻血,偶然之中得知這一切,並驚喜地發現自己的血型剛好和姑娘的相同。

    現在,姑娘的病好了,她是來登門感謝的。

    直到此時,我才知道,老黑,不,我的班長每兩週外出一次是到醫院獻血的。福利 ”songshu566” 微鑫公衆號,看更多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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