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是事實,”面對它有些可怕的六隻巨大的複眼,高雨瞳的表情堪稱平靜,甚至還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你不是也應該知道嗎?”
她無視了蘭德的憤怒,繼續說到:“精靈女王和塔科斯塔達成了一種不爲人知的共識,我也是今天才明白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德拉看起來緊張極了,她的整個身體硬邦邦地定在原地,看着高雨瞳的眼神簡直就像是在看仇人一般。在這樣過分緊張的氣氛之下,連什麼都沒弄明白的溫應倫都開始不安起來。
“精靈女王通過給塔科斯塔提供生命的保證,又以此來要求塔科斯塔爲她延續無盡的生命,保護着你們的安全。”
高雨瞳說到後來,她的聲音都像是硬生生從嗓子裏擠出來的一樣,溫應倫不得不更加用力地將她摟入懷中,因爲他害怕下一秒高雨瞳就會因爲無法呼吸而昏死過去。
顯然,這件事情對她的打擊並不比德拉的小。
地道內短暫地陷入了沉默,連周圍原本用來照明的熒光點都開始一個一個消失。
大約五六分鐘後,溫應倫看到蘭德再次退到了德拉的身後,只能看到六個反光的複眼,而它的大部分身子都隱藏在了黑暗之中。
“接下來,我們要面對的恐怕就是塔科斯塔,”高雨瞳覺得這麼長時間應該足夠德拉去接受這個事實了,她試着活動了幾下受傷的腿,希望可以不通過溫應倫的幫助就站起來,“嘖……”
不過顯然,她失敗了。
有些泄氣地重新坐回了地上,高雨瞳曲起沒有受傷的腿,雙手墊在膝蓋上把下巴搭了上去:“好吧,我可能還得休息一下,還有些麻…”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似乎對於自己這種拖後腿的行爲感到十分的抱歉,“德拉,你還想知道什麼?”
德拉從十分鐘之前就保持着雙臂環住雙腿的動作,像一個自閉的香菇一樣坐在那裏,不僅一動不動,甚至連呼吸都微弱到無法察覺。蘭德有些擔心地彎下腿想去用頭蹭一蹭她的手臂——就像人類的寵物狗會做的那樣——可是德拉卻一把揮開了它。
“別碰我!別碰我……”
現在溫應倫理解了,她熄滅了多餘的星光可能就是怕大家發現她此時正在痛哭的事實。
蘭德有些受挫地向旁邊躲閃了一下,不過下一秒它再次靠了過去,這一次他決定無論德拉再怎麼拒絕,也要給她一個擁抱。
好在德拉沒有讓它難堪,在它粗壯的節肢伸過來之前,德拉已經扭過身子用雙臂抱住了它巨大的腦袋,哭聲從悶在嗓子裏到衝破喉嚨只需要短短的幾秒鐘。高雨瞳也伸出了手,輕輕地、一下一下撫摸着她的後背,安慰着她。
可能哭過之後人就會放鬆很多,精靈也不例外,德拉跟在後面有些不好意思地擰動了幾下交握在一起的手,她第三次張開嘴因爲自己之前的無力而想向高雨瞳道歉,可是剛剛鼓起全部的勇氣之後,卻被高雨瞳的聲音打斷了。
“噓…快到了。”
這一聲叮嚀下來不僅僅是蘭德和德拉,就連溫應倫也條件反射地屏住了呼吸。
三人一蛛向前摸索着,德拉召喚出來的星光已經被高雨瞳摟在了掌心,此時像是個煤油燈一樣,只照亮了面前兩步距離的道路。
她能夠感受到它們的情緒,雖然更多是寂靜的,但難免有幾個異類。
比如說現在,她停下了腳步同時擡起胳膊阻止了德拉進一步靠過來,以此保護住了她的鼻子不用直挺挺地撞上自己的後背。
隨着手指向上滑動,她最先感受到的是喜悅,新生的喜悅,狂歡的篝火晚會上飛濺的火花似乎都要灼傷她的皮膚。
之後是一場大雨,喜憂參半,房屋被淹沒,可是大雨也帶來了更多的生機和可能。
當她的指尖撫摸過一層顏色明顯深得多的底層時,她停住了所有的動作和表情。
被火焚燒過後的灼熱,怨恨,還有摻雜其中的愧疚通過她的指尖通通傳遞到了她的心中,高雨瞳在自己內心將這些情緒抽絲剝繭,希望能夠看到更多的東西。
她很慶幸此時地道中的環境是如此的昏暗,否則她佈滿這個眼眶的黑色瞳孔恐怕要嚇到溫應倫了。
無論是雨水還是洪水,精靈們總是有辦法從中找尋到生命的可能,可是火焰……火焰對於精靈來說恐怕也是致命的,那麼塔科斯塔有沒有可能正是利用了這樣的情緒呢?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低聲提醒着其餘幾個人要提高注意力,再次先前邁出了腳步。
這一次,她感受到了地面坡度的變化,從平緩的下行變成了陡峭的坡度,高雨瞳毫不懷疑如果此時蘭德摔倒,那麼他們前面的三個人就會像被保齡球擊飛的球瓶一般,飛出去,然後被顛起來,最後橫七豎八地落在地面上。
好在這種讓她擔憂的情況沒有持續太久,在將近一百米的下破之後,高雨瞳的腳第一次才上了冰涼的大理石的地面,它們平滑光潔,甚至能夠反射出上面行走的人的影子。
兩邊的火把隨着她們的進入也被一次點燃,照亮了整個屋子。
最後被點燃的是懸在這個昏暗房間天頂中心的一個巨大而老舊的燭臺燈,高雨瞳不用看也知道上面應該整整點燃了九十九根蠟燭,而且每一根上都刻滿了古老的精靈語。
在蠟燭燈之下,六角形的巨大鐵籠的門緩緩打開,“吱扭吱扭”的聲音像極了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恐怖片配音,即便在如此明亮的環境下,溫應倫也起了一後背的白毛汗。
他看不到站在最前面的高雨瞳的表情,所以只能去和德拉交換視線,很顯然,她也被嚇了一跳,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別的東西吸引了過去,順着她的目光,溫應倫發現了坐在籠子中一個高大的椅子上的年輕男人。
他黑色的頭髮對於男性來說實在有些長了,不過搭配上他的臉,卻出乎意料地和諧。
“特蕾莎,你終於來了。”
說着,男子伸出了手,此時溫應倫才注意到在他的手背上竟然不是人類的皮膚,而是像魚類一般,佈滿了滑膩的鱗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