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對勁體現在下意識的小動作以及時不時的親暱舉動上,雖說都只是轉瞬即逝,但還是搞得上古神十分苦惱。
比如前日,她在君寒的議事殿裏邊同他聊天邊拎着一串葡萄喫,見君寒批摺子實在是辛苦,於是問他喫不喫,本意是使喚峘澤再端一盤來,結果君寒直接湊過來含住了她手上那顆,末了還舔舔嘴。
執若震驚地看他,卻只看到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或許是我多想,沒準君寒只是騰不出手來,上神心道。
又比如昨日,她下午的時候跑去菩蘭樹上去跟君寒的那隻熾日鳶玩,跟它一起窩在樹杈裏,摸着它頭頂的軟毛曬太陽,可能是由於過分安逸了,她不小心就睡了過去。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天已黑了,自己正被人抱着往小院走。
不出所料,抱着她的人是君寒。
或許又是我多想,沒準是君寒看天涼了怕我風寒,所以要抱我回去,上神心道。
再比如今日,一起用午飯的時候,那道醬汁魚的醬汁多了點,於是她可能是在不自知的時候沾了點在嘴邊。
於是就見魔族的少君親暱地靠過來,抹掉了她嘴邊上的醬汁。
或許還是我多想多想個屁,上古神心道,她已經找不到說辭了。
於是困惑的上古神去諮詢了魔族少君的心腹,無所不知的峘澤君。
“我倒是覺得是上神多慮了,”峘澤君幫執若把一盤枇杷放在桌子上,心裏一邊暗歎自己爲了少君的風月情事過分操勞,一邊臉不紅心不跳地跟上古神胡扯,“少君大概只是覺得同上神親近而已。”
“同我親近?”上古神好像對這個回答接受度還不錯,示意峘澤君繼續講下去。
“少君看起來是個不怎麼同人親近的人,但正是這樣的人才會更容易與人交心,”峘澤道,“整天一張笑臉的人反而會更冷漠一點,上神覺得是不是?”
衍華欠揍的笑臉從上古神的腦海裏一閃而過。
執若點點頭。
“少君無父無母,獨自修煉數萬年,沒有跟別人相處過,甫一出關便被神族圍攻,是上神救了少君,萍水相逢,便在一羣包藏禍心的人裏護得少君周全,所以少君首先便對上神有幾分好感。”
上古神稍一思索,覺得十分正確。
瞭解內情,知道少君同上神並不是萍水相逢的峘澤君暗暗唾棄了自己。
但他並沒有悔改之意。
“而後少君又和上神經歷許多事情,覺得脾性與上神非常相合,上神也覺得如此是不是?”
一起用飯一起散步的場景適時地閃現在上古神眼前,回憶起相處時沒來由的舒適,上古神再次贊同地點了頭。
“所以這不就有結果了嗎?”峘澤給自己的胡扯下了個結論,“少君因爲同上神親近纔會做出這些親密的舉動,而且上神也只是困惑,並沒有反感對不對,那就順其自然就好,不用過多在意。”
“唔,聽起來很有道理,”上古神嘴裏含着半口枇杷,含含糊糊地表達自己的疑惑,“可是本上神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峘澤君緊張地捏住了手裏的托盤。
“本上神知道了,”執若一捶手,“本上神聽完你這番話,覺得我還是不夠主動,還是同君寒不夠親近。”
峘澤君驚了。
這發展有點快了,他試探性地問道:
“不夠親近?”
“對,”上古神點點頭,“依你所說,君寒是個不喜與人交心的內向青年,好不容易同本上神親近幾分,本上神卻沒有迴應他,反而還質疑他的舉動,”上古神身子往前傾幾分,認真地請教道,“峘澤君看來,這會不會對君寒造成什麼陰影,本上神是不是也要主動表現出親近纔好?”
峘澤君愣愣地點點頭。
上古神得了肯定,於是坐回去自言自語,“君寒是個待人十分友好的魔族青年,本上神在魔族也十分受他照顧,要同他再親近點纔好。”
但這愣怔過後,他仰頭看着天上正在亂飛的尾鳶默默思索到:
他這次該去請個多大的賞呢。
上古神如今已把自己的劫數可能與君寒有關忘了個一乾二淨,認定了這魔族的少君是個內心孤獨脆弱的青年,需要她多陪伴,而執若本身大概也是孤獨的,無月山上清清冷冷,萬年彈指過可能覺不出來,但現下嘗得了人世冷暖,才恍然意識到,其實她已太久沒有與人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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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的夜晚比其他地方的更加黑暗沉寂,無人陪伴就更顯得漫長難熬,神女坐在屋內攥着一枚香包,雖沒有什麼動作,整個人卻都浮現出戾氣來。
“神女,時辰到了,您,您要不然睡下吧。”
神女自己帶的小婢女捧着衣服走過來。
“她哪裏好了,”神女卻似乎沒聽到,近乎自言自語地道,“那麼死心塌地滿心滿眼都是她,她哪裏好了!”
“神,神女?”
“滾開!”神女一拂袖推開那小婢女,歇斯底里起來,“她哪裏好了!”
“靈虛出來的上古神,你當然比不上。”
窗外無端傳來一個聲音,隨着這聲音響起,屋內燭火忽的滅了,時間的流動驟然減緩,這小院的一切都像是凝固起來,那小婢女就保持着將要摔到地上的姿勢僵硬着。
周圍的一切都像是進入了某種結界。
“你來了?”神女猛地推開桌子站起來。
“對。”
黑影穿過牆壁進入室內,卻並不看神女,而是越過她,從身周繚繞的黑霧裏伸出一雙蒼白的手,輕輕地扶起了即將倒地的小婢女。
“說過多少次了,對身邊的人發脾氣是最無知的做法。”。
“那你不還是要我幫你,”神女恨恨地盯着他道,“說我無知,上古神就不無知了?”
“她比你強了不知多少倍,”黑影看着神女發出輕蔑的一聲笑,“你若是有她百分之一的本事,就不會發現不了自己已經被人監視多時了。”
“什麼?”神女環視四周,“我被監視了?誰幹的?”
“唉,”黑影輕嘆一口氣,“真是顆差勁的棋子。”
神女似是怒極,一指外面道:“出去吧!既然我這麼差勁,就別再來找我了。”
“你看,”黑影無奈地一攤手,“又在惱羞成怒。”
神女不說話。
黑影突然從懷裏摸出一個瓶子來,揚手扔到神女手中。
神女伸手接住,恍然間覺得手裏的東西陰森得驚人,她擡頭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黑影揹着手答道:“混沌。”
神女一驚,“你怎麼能拿到這種東西,你到底是”
“噓,”黑影輕聲道,“不該問的別問,鎖龍淵裏有條鬼龍,掌着衆生夢境,今晚你去把這東西倒進湖裏,”黑影伸出一隻冰涼削瘦的手,按住神女眉頭,“我會幫你影藏氣息兩個時辰,這兩個時辰裏,做完一切。”
神女只覺得一股冷到骨髓的氣息順着眉心流進身體,她不由得閉上眼,再睜眼時,黑影已轉身要走了。
“你爲什麼要幫我對付上古神。”神女攥着瓶子問道。
“我不是在對付上古神,”黑影背對着她道,上神是個令人尊敬的人,如果可以,我一點都不想這麼做。我只是逼不得已。”
隨後黑影身影一閃,消失了。
“虛僞。”神女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冷笑。
片刻後,屋內的燭火忽的又亮起,時間再次流動起來,被那黑影扶起的小婢女晃悠着站定,揉揉眼卻發現屋內只剩了自己。
夜晚的少君府上空,神女的身影一閃而過,並無人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