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若則無視自己徒弟驚而又疑的眼神，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劍鞘，慢條斯理地將天昭插回去，而後衝剛爬起來的將何一揚頭，“站那兒別動。”
這話明顯是個讓人不爽的命令，但脾氣暴躁誰都不服的叛逆神尊居然就這麼老老實實地站在了原地。
即使他依舊擺着張臭臉。
上古神的目光四下掃視一遍，拽過這房間內唯一一把椅子來，拎到將何神尊跟前坐下，舒服地翹起個二郎腿，擺出一臉坦白從寬的虛假笑容
“說說吧，你怎麼不在九重天上老老實實呆着，跑這裏來了？”
原本這只不過是個要他交代始末的問題，將何卻立刻莫名地慌張起來，他眼神飄忽地看一眼面前坐着的上古神，結結巴巴地道“本尊，本尊是聽說此地有混沌作亂，所以特來查探一番。”
“喔，”執若明顯不信，她敷衍地點點頭，“別的原因呢？”
將何一梗脖子“沒有別的原因。”
上古神沒骨頭似的坐在椅子上，拿胳膊撐着下巴挑挑眉頭，“可本上神怎麼聽說，你是爲了等人才來這破地兒的呢？”
將何一愣，他沒想到自己在客棧裏的抱怨被師尊聽到了，更沒想到還會被當面問出來，他只能更加緊張地抿一抿嘴，矢口否認，“沒等人！本神尊只是心繫蒼生，來看看情況而已。”
明顯沒人會信。
執若絲毫不覺得自己一個吊兒郎當的上古神能教出來一個心繫蒼生的神尊，除非這暴躁的東西在神族接受了什麼慘無人道的洗腦儀式。
聽了這明顯拙劣的否認，正在抽取混沌濁氣的君寒卻眼神一動，目光從將何身上淺淺掠過，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似的微微一冷。
將何神尊應該是在等阿若，君寒沉着眼想到。
看着自己徒弟慌張的神情，上古神萬分疑惑，她實在是好奇誰能讓這東西提前跑來等着，於是在八卦天性的催促下，她不死心地再問，“你到底是來等”
“阿若。”
剩下的半句被堵回嘴裏，她扭頭去看君寒，見魔族少君已經完全剝離了那人身上的混沌濁氣，示意她過去。
受到召喚的上古神立刻推開椅子走過去，於是便沒看到將何在她身後心有餘悸地喘口氣。
已經觸摸到天道的魔族少君顯然是靠譜的，輕易地抽取了附着在人身上的混沌，那人半死不活的狀態已經好了很多，雖然身上的潰爛和大小傷口依舊存在，但好歹是撿回了一條命。
但唯一不妙的地方是，這人緩過氣來的時候，他心口那顆面妖的內丹已被混沌消磨得差不多了。
也就是說這面妖幾百年的修爲毀於一旦。
雖然沒了修爲，但那面妖卻看起來並沒有多難過，反而是長舒一口氣，看自己相公一眼，笑着跪倒在了君寒腳底下。
“謝公子相救，大恩大德無以爲報”
喔，這面妖怕不是要以身相許，熟讀人間妖怪報恩一類的話本子的執若面無表情地想。
害怕這面妖對着君寒說出經典臺詞，上古神連忙插進去，“你只要不再打我臉的主意就好。”
面妖臉上一陣尷尬。
依這兩位的修爲來看，若是她今晚真的動手了，落得個神魂俱散的下場也不是沒可能。
執若把君寒往後擋擋，示意那面妖先站起來，“我們問你相公幾句話，沒問題吧。”
面妖十分配合地連連點頭，“沒問題，當然沒問題，只是他還昏着，看起來一時半刻醒不了。”
昏暗的房間內亮起一片火光，執若捏着點燃的符紙上前幾步，伸手將灰燼灑在那人身上，而後在他額頭虛點一下，白光閃過，牀上昏迷着的人身上便現出一個半透明的魂魄來。
雖只是最簡單的喚魂，但那面妖從沒見過這種場面，她睜大了眼，看着自己相公輕飄飄的魂魄坐起來。
但那魂魄卻好像沒有什麼自己的意識，只是愣愣的看向把自己喚醒的上古神，等待着她的指令。
“可是此具身體的魂魄？”
“是。”
“可還記得半月之前的事？”
“記得。”
上古神抱起胳膊，眼中靈光微微一閃，“講。”
那面妖的相公木訥地開始講述。
“那日我出了鎮子，追着一隻野狗往東走，或許是走得遠了，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走進了一片荒漠，有幾隻形狀奇怪的巨大妖怪跟在後面追我，我轉身往回跑，卻怎麼也跑不出那片荒漠。”
執若同君寒交換一個眼神，看來這人確實誤打誤撞地進入了東荒。
“繼續。”
“後來那幾只怪物追得越來越緊，我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一座茅草小屋出現在我面前，周圍的荒漠也莫名其妙變成了山谷，怪物消失了，然後我推開門”
說到這裏，他突然梗住了，透明的魂魄像是被什麼扼住了喉嚨，劇烈抽搐起來，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上古神見狀立刻再次伸手在那魂魄額頭上虛點一下，那魂魄霎時便安靜下來，脫力似的倒回了牀上的身體裏。
執若看着繼續陷入昏迷的凡人緊皺起眉頭，“他的記憶就到這裏了。”
作爲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進入東荒而沾染混沌濁氣的人，這面妖的相公要比鎮上所有其他的被混沌附着的人要更清楚事情原委，但即使如此，混沌還是造成了他部分記憶的喪失，即使是喚魂這種沒有人能違抗施術者命令的術法，也不能強迫他說出推開那茅草小屋之後發生的事。
“看來問題出在那奇怪的小屋裏，”君寒同執若走出這隱蔽的房間，他伸手撫一撫身邊上古神因爲此時而皺起的眉頭，“別擔心，事出在東荒，就證明靈虛可能沒有被牽扯進來。”
而執若只是尋找安慰似的攥住君寒的手指，沉默着點點頭。
此時兩人已走出來時的迷陣，走到了客棧的一樓，君寒望一眼外面已經完全黑下來的天色，以及街上稀落落的行人，對執若道，“那阿若先回去，等我清理完鎮上所有的混沌之後再來找你。”
“不用，”執若卻搖搖頭，將手中魔族少君的幾根手指攥得更緊，她從懷中摸出一個巴掌大的琉璃瓶子來，頭也不回地往後一扔，“這種事交給閒人就好。”
一直默不作聲跟在自己師尊後面，看着兩人秀恩愛的將何手忙腳亂地接住瓶子，而後又像是懊惱自己爲什麼要接住似的作勢要扔，他暴躁地質問執若，“憑什麼要我去！”
但他師尊顯然並沒有想回答他的意思，只是背對着他揮揮手繼續吩咐，“找個高一點的地方打開瓶塞，等瓶子自己收集完混沌之後再帶回來就行。”
然後就和魔族少君一起消失在了樓梯的拐角。
莫名其妙被塞了任務的將何氣急敗壞地跳腳，嘴上罵着腳下卻只能認命地往外走，等到路過客棧門口的時候看到櫃檯上那個面部僵硬直勾勾看着他的紙人，將何暴躁地吼道，“垃圾看什麼看！”
紙人愣愣地扯動嘴角，規規矩矩地按照自己主人給好的答案回答
“看垃圾。”
將何險些捏碎手裏的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