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按着眉頭抱怨自己頭暈，但國師冷眼看他不爲所動，於是他前走一步，好讓從諳看到他痛苦的臉博得一點同情，嘴裏嚷嚷着不行了我要死了，而後演技拙劣極其做作地往從諳那邊一歪，想靠在她肩上。
可國師聰明冷靜看破無數花招，眼神都不給一個，就一把推開了衍華。
衍華十分委屈。
他戳在了原地不肯動。
從諳繼續走了兩步之後發覺衍華沒有跟上來，雖然深知衍華這東西不能哄，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退了回去，在他身邊猶疑片刻，頂着一張面癱臉牽住了衍華的手。
衍華神君頓時眉開眼笑。
但他卻立刻就反應過來自己的沒出息，以前他那麼風流浪蕩一個神君，萬花叢中過沾惹一身香，現在居然會因爲一個牽手就心滿意足。
墮落了啊墮落了，衍華一邊暗自批評自己，一邊繼續沒出息地攥緊了從諳的手。
不過幾步的路，他們就到了無月山附近，山上草木依舊蔥蘢，執若留下來的神力保護着這一方土地不被混沌侵蝕，但衍華卻幾乎是立刻便感覺到了周圍有許多隱藏的神族氣息，看來是埋伏在此地等執若回來。
他想着上古神山頭上那被魔族少君砸了個洞的護山結界，擔憂這羣白眼狼進到執若山上做點什麼，不由得擰起了眉頭，從諳淡淡地看他一眼，像是看透他所想。
爲了避嫌，不好從無月山門前過，衍華招了朵雲，同從諳一起踩上去，隱藏氣息飄到到無月正上空，可等他低頭觀察情況的時候，卻不由得瞪大了眼。
護山結界上的洞，被補上了。
怪不得那些神族的氣息只在山外窺探，並不往裏走，敢情是根本進不去了。
可結界是上古神力做的，天上地下獨一份，執若那霸道的東西還在陣眼上種了封印，除了自己誰也改不了。
也就是說她回來了？那爲什麼不出面控制情況？
衍華好奇地向無月山內望去，層層樹木掩映下，露出一個白衣身影。
卻不是執若。
此時無月山上。
其夙上神再次加固一遍陣眼。
此次他似乎是強行醒來，修養不足以致神力匱乏，在幫上古神修補完護山結界之後，眉心神印已十分黯淡了，居瀛神君的神魂短暫地分離出來，腳不沾地地飄在空中憤怒地數落他，“你你你你值得嗎！匆忙醒了狂奔一路趕回來，就爲了給你家小十三修個結界，現在好了，本神君瞧着咱倆魂魄都變淡了，快要撐不住了吧。”
其夙上神扯出個冷笑，抱起胳膊斜睨着居瀛那輕飄飄的魂魄，“本上神樂意。”
“不是，”居瀛的魂魄飄來飄去苦口婆心地勸他，“不就一座山頭嗎，什麼值錢的都沒有，除了樹還是樹，你瞧瞧那破屋子，就算放那羣神族進來，也沒多少損失。”
但其夙上神卻搖搖頭，看向山頭那棵繁茂的菩蘭，“小十三喜歡這棵樹。”
居瀛神君炸了毛，憤怒使他的魂魄都呲起毛邊兒來，“這是本神君的身體啊！你不愛惜我愛惜啊！每次你一出來，我就衰弱，不就一棵樹嗎！難道本神君的命還沒有一棵樹重要嗎！”
其夙上神用輕蔑的眼神告訴了他事實。
這“在坐的各位都是垃圾，小十三除外”的眼神搞得居瀛一時間恨不得掐死他，可轉念想到這是自己的身體，還是咬牙切齒地忍下了。
你給老子等着，居瀛的魂魄暴躁地想。
此時東荒邊上的小村莊裏，上古神也感覺到了四處逸散的混沌，她擰起眉頭問君寒，待得君寒同她講完現在的情況，果不出衍華所料，暴脾氣的上古神立刻拍桌子站了起來，抽出天昭說自己要打得那羣不識好歹的東西跪下喊爺爺。
氣勢有了，可問題是她現在渾身上下搜刮不出半點靈力。
魔族少君安撫似的按住她的手，知道執若雖然表面不在意，但還是會因爲靈力消失而沒有安全感，於是他並未提靈力這回事，只是說自己很喜歡這片院子，低聲問她想不想同他一起在這裏安安靜靜住一段時間。
上古神的火氣就被他這麼三言兩語化解了，她猶豫片刻還是坐下來，“想。”
“那就住一段時間再去算賬，到時候我陪你一起。”
執若沉默着點點頭。
“不必擔憂，”君寒像是看出她在憂心什麼，伸手揉一揉執若緊蹙的眉心，“此時的混沌不是結界裏的那些，不會對三界造成什麼大影響。”
上古神立刻擡眼看他，“爲什麼？”
“還記得我們在下界遇到的那個身上帶着混沌的黑衣人嗎？”
執若點點頭表示記得，“他怎麼了？”
“此次的混沌和他身上的一樣，”君寒拎過茶壺來給執若倒杯茶，“我曾進入混沌深處，明白真正的混沌和這次的不同，結界若是損壞，就算只損壞一點，混沌也會蜂擁而出，不會像這次的不溫不火只是壓制靈力，而我們之前一路順着混沌蹤跡查到東荒，恐怕也是被人刻意引導，想讓你發現靈虛的情況，讓阿若因爲淨化靈虛而變得虛弱。而這次的混沌便是他借神族衆人的刀，想要趁機對你下手，況且”君寒將茶杯遞給執若，“阿若自己設下的封印，對於它有多堅固，自己還沒有信心嗎？”
執若伸手接過茶杯來，看着對面青年漆黑沉靜的魔瞳，躁動的心緒突然就安穩落了地。
是了，一路上都太過蹊蹺，事情出現得也太過緊湊，就像是有人在刻意將他們往東荒引一樣，尋菱的執念是這樣，祝輿的出現也是這樣，明明留在靈虛，卻莫名沾染混沌到了九重天上。那人知道她會因爲靈虛的事情而失去冷靜，也知道她行事囂張得罪衆多神族，便正好鑽了空子，想來一次借刀殺人。
除去混沌不知從何而來，靈虛爲何入魔，所有的事情便都清楚了。
被混沌攪亂的腦子一瞬間清明起來，執若安下心喝一口茶水，看着對面魔族少君好像可以勘破一切算計的眼，突然低笑了一聲。
君寒擡眼看她，“阿若笑什麼？”
“沒什麼，”執若依舊笑着搖搖頭，“我就是覺得同君寒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你一直都表現得溫和又無辜，幾乎讓快我忘了你是個掌控魔族生死，需要運籌決策的少君，到底是要比我會算計。”
聽得這話，少君眼中似有魔氣一閃而過，一雙眼幽幽地看向上古神，“怎麼？阿若不喜歡我算計嗎？”
“怎麼會，”上古神挑挑眉，撐着胳膊站起身來湊近君寒，在他耳邊笑着低聲道，“明明喜歡得不得了。”
少君理所當然地再次紅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