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歸鴻祭 >第142章 仇罷空枉然
    王姑娘本來能歌善舞,對詩撫琴,也算得上風月樓一位名妓,如今忽然變成自己姐妹的婢女,實在是聞所未聞。風月樓衆女子對此議論紛紛,都不知是何原因。有的心疼她分明年長,卻要屈身服侍晚輩,有的又說活該,覺得她往日裏自命清高,如今正是報應。衆說紛紜,卻莫衷一是,真正緣由,卻也只有當中之人才心中明白。

    王姑娘早猜到玉娘不會就此罷休,搬出房間倒也無甚不滿。只是她本是本樓名妓,如今忽成婢子,於下人同吃同住,平日裏既要服侍玉娘又要接客,加之玉娘又每每尋她不是,動輒非罵即打,且身成下人,銀錢緊缺,卻是連胭脂水粉都買不起了,日復一日,不由得發亂面幹,紅顏凋敗,竟然連客人也接不到了。老鴇本就不喜歡她,如今見她這般,更覺嫌棄,索性也不讓她接客,只專心伺候玉娘。王姑娘知道不覺悲傷,反生寬慰,心中道:“素日裏厭惡接客,想要掙逃,卻不曾想如今願望成真,卻是以這種方式。”因而也不多抱怨,認真服侍玉娘,平日裏攢了一些銀錢,也不捨得買些胭脂水粉。想悄悄地託人寄給善莘厚,但那些銀錢多被玉娘派人搶回,往往是送出去十份,倒是有八九份流到了老鴇和衆龜奴手裏,且每每送錢被人發現,王姑娘便少不了挨頓毒打。她身子原就嬌弱,又無脂粉將養,這般折騰不休,原本三十不到的姑娘,看着竟像是四五十歲的大媽一般。

    每日小錯小打,大錯重打,王姑娘倒也無甚怨言,可沒想到玉娘竟似是成了癮一般,總要尋出些毛病來。不是欄杆沒擦淨便是地面有灰塵。苛刻程度,竟是到了連衆龜奴都看不下去的份上。有些姐妹們看不過,去找玉娘說清,希望替王姑娘討個說法,沒成想竟無一例外,都被玉娘慫恿着賈北泰縱豪奴打了一頓,自此憤聲漸熄,雖有同情之色,卻再也無人敢站出來爲王姑娘說話了。

    玉娘折磨王姑娘尚覺得不夠,還慫恿賈北泰隔三岔五地尋善莘厚晦氣。善莘厚本就家貧,被賈北泰這樣折騰,家裏更破敗了許多。更過分的,善莘厚平日裏除了砍柴便是賣字,他本是書生世家,雖然性子和順,卻寫得一手好字,尤以狂草出名。每每青黃不接之時,便要去賣上些字畫。賈北泰得知此事,便派人尾隨,見到誰倘使買了他的字畫,便在半路攔下,不由分說打上一頓,只說讓其去退錢,不然還要再打。於是乎善莘厚雖有好字,卻往往在街市上徘徊許久也難賣出一幅字畫。天長日久,日子便越發難過了起來。玉娘得知後心中歡喜,故意帶着王姑娘躲在暗處去看善莘厚的落魄模樣,卻不現身。王姑娘雖然心中難過,但也知道玉娘這般不過是爲了泄憤,自己不反抗也罷,若是反抗,只怕到時候善莘厚便不是賣不出字畫這麼簡單的事情了。想到此處,便也就強忍眼淚,沉默不言了。

    這一忍,便是近十年。

    善莘厚仍是跪在玉娘身前不願起身,見玉娘陷入沉思,像是在想事,也不敢胡亂打擾。只得跪着,兀自垂淚。玉娘從回憶裏轉醒,怔怔有些出神,看到善莘厚的模樣,眼神又不由得凌厲起來:“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再敢踏進這風月樓,我便令人打斷你另外一條腿!”她看到善莘厚一側瘸腿卻艱難地下跪,心中微微有些難過,但想到自己變爲娼妓全是拜面前這人所賜,心裏便又升騰起一股怒火,轉身便要離開。

    善莘厚見她要走,情急之下身子一動,卻因瘸腿沒能站起,重重一下摔撲在地上。玉娘見他要跌,身子一顫,便想回身去扶,可忽然想到他所做之事,那動作便停了,仍是兀自往外走。善莘厚腿瘸,起身艱難,忙爬着一把抓着玉孃的裙子央求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善莘厚痛哭央求道:“你發發慈悲,放了洋洋吧。你有什麼不快,就都朝我來,哪怕再打斷我一條腿,只要你能放過洋洋,要我做什麼都願意,你發發慈悲,發發慈悲。”

    “慈悲?”玉娘慘笑一聲,聲音之中盡是淒厲。她看着善莘厚,既像是笑,又像是在哭道:“你當初將我帶進這風月樓的時候可有發過一點慈悲?她讓我去陪第一個客人的時候可有發過一點慈悲?各有各的緣法,你救了我,卻也毀了我!我現在做的,是你害怕的,卻是我想要的!誰也別怨恨誰,要恨就各自恨當初的自己吧。”話未說完,眼睛早已經是紅成一片。

    玉娘玉手猛動,扯開被善莘厚拉住的裙子,轉身喊了一聲,立馬便有兩個膀大腰圓的龜奴走進門來,一把將善莘厚抓起下了樓。玉娘擦了擦眼淚,轉身將屋門掩了,善莘厚的聲音還在不停地從樓下傳來。“玉娘!你發發慈悲,放過洋洋。”

    聲音漸遠,直至不聞,想必是善莘厚已經被衆龜奴扔出了風月樓,遠遠地趕了去。玉娘坐在窗前,望着明月呆了半晌。想要對月舒懷,便取出古琴放好。可伸手觸弦,不管如何換曲子,卻無一不是王姑娘曾經教過的。玉娘越彈心中越亂,以至於手抖眉蹙,曲不成聲,只聽得咣噹一聲,卻是那古琴一把被玉娘從案上掀倒,撞在一側牆角發出甚是不和諧的琴音,待得落地,卻是琴身破裂,琴絃繃斷。

    “要是能回到過去多好。”玉娘望着那明月喃喃道:“這樣所有的事情就都不會發生,我不會認識你們,我們也不會恨彼此。”

    這般又呆了一會兒,玉娘才逐漸迴轉,起身尋了王姑娘的賣身契,又取了燭火在手,望着那搖曳的火苗恍惚了半晌,終是將那賣身契送入火中,焚成灰燼。

    “就這樣吧...”玉娘慘笑一聲喃喃自語。“你有他,我有賈公子,雖不喜歡,卻也不討厭。從今往後,你往北,我往南。曾相知,今相忘,此生此世,再無瓜葛。”

    月掛中天,清光浸潤。淡淡月光之下,一隻幽藍色的蝴蝶劃過窗邊,一閃而逝。&a;#x767e;&a;#x9540;&a;#x4e00;&a;#x4e0b;&a;#x201c;歸鴻祭&a;#x722a;&a;#x4e66;&a;#x5c4b;&a;#x201d;&a;#x6700;&a;#x65b0;&a;#x7ae0;&a;#x8282;&a;#x7b2c;&a;#x4e00;&a;#x65f6;&a;#x95f4;&a;#x514d;&a;#x8d39;&a;#x9605;&a;#x8bfb;&a;#x3002;看更多! 威信公號:hhxs6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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