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坐,中間一鍋,鍋內分紅湯清湯。
清湯,是用羊腿骨加紅棗生薑熬十幾個小時至其如牛奶般雪白。紅湯,是在雪白的羊腿骨湯里加大量的小米椒粉,再倒入現炒的紅油,至表面飄着厚厚的一層紅色爲止。
清湯鮮甜,紅湯鹹辣。
對坐的兩人一樣,一人清寡如水,一人熱情如火,恰如這清湯紅油。
何智淡定的從清湯裏撈出羊肉,夾出來的肉色澤令人胃口大開。
喫火鍋下羊肉可有講究。羊肉下鍋時間不宜過長,與毛肚的七上八下不一樣。羊肉沒有確切的時間。有經驗的喫貨可從它入鍋後的色澤,可以判斷它是不是可以喫,是不是好喫。
紅色的肉下鍋,在高溫的湯水裏甩兩下,色澤變成淺淺的‘熟’色。在顏色剛有變化時,這個時候的肉才最嫩最可口。你早一秒撈出來,它身上還帶着點紅。晚一秒撈,肉變老了,口感也不好。
何智縱橫美食界十餘載,對於這種基本準則,早已熟記於心。
喫火鍋的蘸料碟也有講究。
一小勺蔥花,一小勺大蒜放入花生醬跟耗油生抽的混合醬裏。舀一勺滾開的清湯,攪拌。喜歡喫辣的可以放一點小米辣,不喜歡喫辣的,這樣正好。
其實,在這樣的成品中再加一小撮香菜,猶如畫龍點睛,堪稱絕佳。
將羊肉正反面分別在料碟裏過一下,力度不宜過大。以料剛好粘在肉上爲宜,如果蘸料在肉上一直往下滴,則力道過猛,這肉上的蘸料味也過於厚重,掩蓋了羊肉自身的美味。
與何智的優雅淡然不一樣,唐修的臉悶得通紅,是熱的,也是辣的。喫一口菜,得喝兩口水。得出結論,唐修這麼大的人了,居然不會喫辣。
“唐先生不喜歡喫辣嗎?”何智見唐修一直不動筷子,不僅辣鍋裏的肉不喫,就連清湯也很少碰,“還是說,不喜歡喫火鍋?”
唐修藉着說話的機會,放下筷子,終於可以不去看那紅的嚇人的湯。他在英國喫的偏清淡,又很養身。早餐牛奶三明治,中餐去公司附近的餐廳喫個牛排土豆泥什麼的,晚餐一般就在劉煉家蹭私廚的手藝。
不嗜辣,味不重。喫完正餐,再來一杯剛泡的熱紅茶。
這樣的一日三餐,早已養成了一個十分養身的胃,受不了一丁點的摧殘。不說今天這麼紅的辣湯,平日裏辣椒他都只吃太空椒,還是作沙拉的時候喫一點。
更關鍵的是,何智點的鴛鴦鍋,可她從一開始就沒動過辣鍋的筷子,很顯然,這辣鍋就是爲他一個人點的。
唐修心想,早知道何智會如此款待自己,就應該把劉煉拉過來。他酒量不錯,所以辣的應該能喫。
這味道實在太辣。
“中國美食多不勝數,我來中國次數不多。來這兒出差兩次,就這兩次讓我對中國的兩樣美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何總,你猜是哪兩種。”
何智喝了一口清湯,笑着搖搖頭,“中國美食確實多,美食文化也博大精深,你讓我猜其中的兩樣,好比海底撈針,這我還真猜不着。”
見唐修開口欲說話,何智連忙打斷說,“雖然難猜,但我還是想試試。唐先生說的兩樣美食,也許是四川火鍋跟北京烤鴨。”
“中國美食花樣繁多,但這僅限於我們中國人。對於外國人來說,出名的無非那幾樣。北京烤鴨,四川火鍋,桂林米粉,蘭州拉麪,武漢熱乾麪,湖南臭豆腐,還有南昌瓦罐湯,西安涼皮...”
何智越說越起勁,唐修聽得越來越懵。不誇張的說,中國美食不計其數,但是隻他聽過北京烤鴨跟四川火鍋。何智說的這麼多,光聽名字就一種遍地開花的繁華感。有時間,他要遊遍整個中國,在這960萬大的土地上喫個遍。
“很多外國友人到中國的第一站就是北京,所以長城是他們必須去的地方,烤鴨是他們必須喫的美食。而火鍋,因爲有其鮮明的特點,所以吸引的友人也很多。”
“何總的邏輯無懈可擊。”
“現在暑氣沖人,喫一頓火鍋,這感覺特別的好。”何智說,“這家店的裝潢不豪華,甚至被別人說是小裏小氣。但是這家上過舌尖上的中國。”何智小聲的對唐修說,如獻寶一樣。“我第一次來這兒喫,還不用排隊,進來就有座。現在不行,要想坐着喫,最起碼得提前一個星期預約。”
何智感慨。“現在,還真就是一個酒香也怕巷子深的時代。”
唐修則從她的話裏找到感興趣的點:舌尖上的中國。
聽上去,就是一個不錯的美食節目。
“的確,現在這個年代,即便產品再好,也需要宣傳。”
何智點頭。
唐修笑笑,“我以爲自己對火鍋情有獨鍾,但是今天確確實實喫過之後,才發現這份情有獨鍾我承受不起。清湯可以,紅湯就免了。”
何智略感可惜,這火鍋只有紅湯才喫着纔有火鍋的味道。如果不是她身體原因,她一定會點這個店裏招牌鍋底,再來一瓶啤酒。
喝酒喫火鍋,還是在這樣炎熱的夏季。這樣的日子,夫復何求。
“那這樣,唐先生如果對火鍋不感興趣。等明天簽完合同,我帶你去喫我們j市最出名的本幫菜。保準你不虛此行。”
唐修放下筷子,“何總,你知道我這次來,是帶着任務來的。喫喝咱先放一邊,任務沒完成,我回去不好交差。”
“他劉老闆天高皇帝遠,你現在離他這麼遠,管不了你。”何智道,“到了我的地盤,你就不要想太多工作的事。我們的合作已經是板上釘釘,還能變得了嗎?”
何智舉杯,兩人都不是喝酒的人。何智身體原因沒法喝酒,否則無論如何都會拉上唐修喝上兩杯。不喝酒,就只得用椰汁代酒。
唐修舉起杯子與何智碰杯,“話雖然這麼說。可是何總,如果是這麼簡單,這一趟我就可以免了。”
何智拿着筷子,懸在空中,沒有夾菜也沒有再放肉到湯底。任由清湯紅鍋翻滾着。
“明人不說暗話,劉老闆什麼意思。”
劉煉不喜歡別人喊他老闆,劉老闆聽上去像極了煤老闆,太俗氣太土。如果他聽到何智有意的這麼稱呼他,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智爾是一家跨國企業,這五年收益一直步步高昇,不存在經濟上的問題。所以我們想讓何總告知一下,你賣掉智爾的理由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