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成恨錄 >第4章 長靖
    胡亂鬧了一日,夜裏正由着雲墨、冷瑞和懷琴伺候着洗臉。方聽得外頭大門倒是響了幾聲兒。我拿了乾淨的巾子擦了臉,示意冷瑞出去瞧瞧。開了門,迎進來一個披着水青色斗篷的女孩兒,再一瞧,是郭蓁。

    “姐姐這裏白天熱鬧了一日,我現在過來瞧瞧姐姐。沒擾着姐姐清淨吧。”郭蓁一面道着,一面自顧自的解了那斗篷,似是在自己屋子裏似的。“哪裏算擾了,我才洗了臉,你也就來了,且等等,叫他們去給你煮一壺茶來喫。”我又擡頭看看窗外,問道:“這天都黑了,你還過來這一趟,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郭蓁笑笑,道:“姐姐剛剛進府,我怕姐姐初來乍到的不習慣,來陪姐姐說說話。”我點點頭,道:“我正愁沒人來呢。來,坐下來。”我又轉過頭去吩咐了雲墨去泡了一壺上好的花茶,取了幾碟今天顏昭送來的點心過來。郭蓁上下瞧了我這屋子,喜道:“這屋子竟不比王妃的差,我覺着還比她的留仙台好了很多。恭喜姐姐了。”我只是顧着喝茶,不說話。她又道:“姐姐跟我都是自家人,我也不和姐姐說什麼客套話了。只是想提醒姐姐,多多看着留仙台纔好。”我一驚,看着郭蓁。她見我如此,道:“這一位可不是一個善主兒,她手段多,姐姐想想前些日子那樁事即可。”我想了想,笑着說:“我到底也是沒死,還好好的回來了。她一時半刻也不能拿我怎樣。”郭蓁搖搖頭,眼中深不見底:“姐姐可還記得,先前在宮裏,他是怎麼爲難你的?”

    哇!我和柳玉瑤那潑婦以前見過啊!

    她見我神色疑惑,方道出了從前這樁事情來。原來我和那柳氏,原先是在宮裏認識的,大家不過都是進宮選王妃的秀女而已。可這柳氏偏偏自喜歡顏昭,愛的死去活來,見現在有一個家世、模樣比她好的也來搶這個長靖王妃,便有些坐不住。設計說我偷了她的東西,想着法子的在宮裏鬧,我因此和那長靖王妃的位子就此錯過,成了側妃,還被關押起來。

    “我說呢,姐姐的性子,要什麼好的沒有?偏就會去偷她的東西。堂堂的官家姐,也學得那些潑皮村婦耍心眼子。”郭蓁說這話的時候,柳眉微蹙,眼中極是不屑。“你似乎很是不喜歡她?”我問她。她點點頭,直接說:“我從一進王府就甚是不喜她。也不喜李氏薛氏一流。”這倒是一個心直口快的。我見她打扮與別的女子不同,卻沒想到氣性也與別的女子不同,更多的是豪爽利落,不愧是將門家裏出來的女兒。只是送到這宮闈裏確實可惜了。可爲何這樣的事情,我卻半分也想不起來。“姐姐忘了麼?在原先姐姐病過一場的,這一病就是一年,便什麼都忘記了。”話雖是這麼說,但關鍵是一場病也不至於讓我神志不清到這個地步……

    郭蓁見我神色突然變了,怯生生的換了我幾聲,我方緩過神來應她。如果方纔她所說的句句屬實,那麼我臥病不起這件事情怕是和那惡婆娘也有些關係。可我和郭蓁不過才這一頓茶的交情,她又憑什麼來告訴我這些?我心下一沉。單單只是憑我和她一樣被柳玉瑤針對,那這也不足以讓她來跟我說這些。“姐姐先歇息吧,叨擾姐姐那麼久。我就先回去了。”郭蓁起身一面繫着斗篷,一面笑盈盈地跟我說着:“等得空再來和姐姐喝茶。後兒要進宮給母妃請安的,姐姐可預備下了?”我一聽,怎麼這事情顏昭也沒跟我說過。我轉頭看向雲墨,雲墨也是一臉懵的看着我,還是懷琴在旁邊提醒了一句:“側妃進宮的東西是由王爺親自準備,側妃不用費心,只管進宮就是了。”郭蓁眼底一沉,笑道:“那咱們後兒見。”

    次日,果然見楊翰涓領着一隊廝,端着些首飾、禮服和繡鞋來我院子裏了。說是顏昭親自按着品階的等級描的花樣讓人去打的。我往那案上一看,甚是精巧。是一套點翠嵌珍珠的鸞鳳冠,並着六支紅寶銀簪;再瞧那套禮服,是一套墨色滾白邊的大氅,上繡百合香草團紋,還有一條在裏頭的衣裙,竹青色的底上堆了幾層銀線縫的紗,襯着裙上的海水紋青雀團樣的圖案甚是好看。“王爺終究還是費了些心思的。”懷琴一面拿了銀熨斗燙着那衣服,一面和我說道。我看着她,手裏剝着一個橙子,問她:“怎麼說?”她道:“主子且看看這身衣服,雖說是王爺按照品階畫的樣子,但這一身的料子,是比王妃那一身禮服還要貴重。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我聽了,雖然心下暗喜,但終究還是又開始愁起來。“那這身衣服明天被王妃和薛娘子李娘子看見,還不更恨我。”懷琴放下熨斗,道:“主子,明天娘子們是不進宮的。雖說是王爺的房裏人,但始終是沒有由着聖上下旨冊封的。”我有些明白,爲什麼薛氏和李氏要這樣巴結柳玉瑤了,來日柳玉瑤的一句話指不定就能讓他們成了妾。

    “那就好,起碼少兩個要把我生吞活剝的人。”我搖搖頭說着:“不然王府裏總共就那麼幾個人,大半部分都是看我不爽的,我以後還怎麼混。”懷琴笑笑,說:“主兒想要在王府裏過舒服日子,那就只能依靠王爺。只有王爺庇護主子,王妃她們想來也不敢對主兒做些什麼。”我望着她,嘆氣道:“你說的這些我何嘗不知道,只是我剛進來,這王妃一頓飯的功夫就快把我給燉了,我哪兒敢再去找王爺邀寵啊?”懷琴過來,撿了桌子上的美人錘替我錘着腿,道:“主子,不邀寵咱們也要被王妃恨,邀寵了咱們也一樣,但日子過得舒坦啊,豐衣足食的,總比被餓死還好。”我望着她,忽然眼前一亮:“誒你說的也不是沒有幾分道理。”我頓了頓,來了精神,衝着外頭喊了雲墨進來,叫廚房用這兩天的賞賜去做點喫食點心來,一會兒去清霜閣給顏昭送過去。

    雲墨端上來的倒不是什麼糕餅,卻是一碗魚面。“懷琴姑姑說,現在這個時候王爺多半是在看卷宗,想來是餓了,主子端了這個過去正合時宜。”我笑笑,懷琴倒是個細心的,也知道些事理。我又洗了手,叫雲墨提了那碗麪方去清霜閣。

    一路穿過府中花苑,只見青翠蘢蔥,花氣襲人。邊上又有清水溪溝一條,兩岸卻是密密匝匝的一排白梨,落雪紛紛,合着那水一路向前淌着。再往前,便是顏昭的清霜閣。清寒瓦冷,落梨成霜。果然,那屋子周圍都是片片白梨,雲潔團瑞,只剩了它屋子上一抹青灰色的磚瓦,煞是好看。

    “你尋了這麼多玩意兒給我幹嘛?”

    正準備再往前走,卻是聽得一個聲音響起。似乎是個少年郎。“上次你不是說缺玩兒的?我叫人去外頭找了些新奇的給你。”嗯?還有一個?我拉了雲墨便藏在一蓬花後頭,仔細聽着。“我隨便說一句你就記得了,別人說的怎麼沒見你上心。”其中一個似乎是害羞了:“渾話!我還有事兒,我先走了。”說罷,倒是聽得輕輕一陣腳步聲。我趕忙出來,看看是哪兩個孩子,卻是四下裏無人了,只得作罷。

    清霜閣倒是自在。一進去反而像是進了園林般。“梁側妃?”我一回頭,是林溫舒。“林哥兒?怎麼從外頭進來的,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書房陪着爺嗎?”林溫舒笑笑,說是回去換了身衣裳,便引我進去了。

    彼時,顏昭捧了一卷書瞧着,見我來了,笑着道:“你怎麼有空過來了,事先也不傳一聲。”我正想着從前看的戲本上,那些寵姬究竟是怎麼去邀寵的,見他這麼問,脫口就是一句;“那我想我家官人了還需要人來通傳?”此話一出,顏昭原本正經的臉上起了一絲紅暈。

    我拿了雲墨手中的食盒,取了那碗麪出來,說:“我叫廚房做的,你嚐嚐?”說罷,遞了筷子給他,又示意雲墨下去。他吃了一口,道:“是用前兒我送來的雲夢澤的魚做的?”我點了點頭,腦里正盤算着該如何開口問他,被他這麼一問倒是有些慌神。好巧不巧,他又開口了:“那批東西里面,我記得給過你一對白玉如意的,不知你看了沒有。”

    白玉如意?我歪着腦袋想想,好像是有這麼一個玩意兒。“還沒呢,這兩日事情多,哪兒來得及看。”說罷,我提起明兒進宮的事情,問他:“我聽郭側妃說,明兒咱們得進宮去給母妃請安。”他點點頭,繼續吃麪。“怎麼這麼大事兒你也不告訴我,我也沒有個準備的。”他擡頭,道:“要準備什麼?禮服首飾不是今早就送去了?而且你不是早就見過母妃了。”我一聽,反問他:“你怎麼知道如夫人見過我了。”顏昭一指我手上那多寶鐲子,道:“這是波斯國進貢給皇父的,前些日子皇父沒有記檔給了母妃。你說你要是跟他沒見面這鐲子哪兒來的?”我忙把那鐲子藏在袖子裏,道:“如夫人不過是來隨便看看我罷了。哪裏比得上明日正經進宮拜見。”顏昭喝完最後一口湯,道:“進宮不算什麼,明天還要給皇父請安呢。”

    這隻怕是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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