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成恨錄 >第7章 奪寵
    很多日以後,我只是坐在屋子裏面不哭不笑。外面自然有顏昭他們打點這一切。顏昭對柳家的交代是,我與她起了衝突,然當時柳玉瑤並不知道自己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於是被我勸架的母親一推,便產了。至於母親,則是被含珠一時間意氣用事給打死了。

    我不知道柳家究竟和顏昭說了些什麼,但想來也就是要顏昭不能太寵妾滅妻。於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顏昭一直沒有進過瓊琚廳。柳玉瑤和郭蓁倒是在這段時間內頗得他心。雲墨瞧着只是一味的嘆氣,懷琴也是如此。

    我看着窗外已經開始綠的發暗的灌木叢,只是無聲無息的拭下眼角匯着的淚。轉眼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這段時間,郭蓁來的也是比以前更加勤了一些。時而帶來幾本我愛的戲本子,時而又帶來幾壺桃花釀。我曉得她一片心意,即便是我再怎麼不願意見人,也不曾拒絕了她。直到母親出殯那一日,我也不曾出門去送上一送。

    “主子,楊翰涓有事想見您。”懷琴來給我換茶的時候進來順嘴和我提了一提。我丟了手上折着的紙金元寶,嘆了口氣:“我不見。”懷琴卻沒有半點想退下的意思,道:“主子不妨見一見,他在外頭候了半日了。”我瞧瞧外面的天色,說道:“告訴他有什麼事情去找爺和王妃,我做不了他的什麼主。母親去世,我不想見人。”懷琴應了一聲,只退了出去。一會兒,卻聽見那孩子的聲音在花廳響起來了:“奴才求見梁主子,望主子一見。”我站在了屏風後,只道:“你有什麼事自然是去找王爺,怎麼來我這兒了。我如今失勢,也幫不上你什麼……反而還要謝你不曾剋扣我用度。”楊翰涓笑笑說:“伺候好主子纔是奴才的本分,奴才也不敢逾矩。只是有件事情奴才實在是要與主子一敘,茲事體大,主子三思。”我搖搖頭,邁步而出,眼底卻瞥見他一身素服,不由得一驚:“你這是做什麼?”楊翰涓見了我,叩首道:“奴才知道主子心疼,也不敢擾了主子清淨,只是老夫人實在是沒得蹊蹺,奴才纔不敢不報。”

    心中像是有一塊大石在擊打着一樣難受,我聽得到它的聲音,我卻沒有了半分疼痛,只剩下了滿腔的驚懼向着骨子裏流淌而去。護甲在手掌心深深扎進去,血滴順着那一方白帕子一滴滴落在了我素白的衣裙上,綻出一樹紅花。

    驚心!

    “你……再說一遍……”

    原來那一日母親沒的時候,楊翰涓帶人擺設靈堂,曾見過她的遺體。據他所見,母親被打的應該是腰腿,按理來說只應那一處有血,再不然就是口冒鮮血,可是母親卻在被擡進棺木的時候耳流黑血,或許是另一個緣由。

    中毒!

    我滿眼通紅,只看着地上的楊翰涓,那一身雪白我看了這些時日,卻在這一刻覺得它格外的刺眼,像是一把鋒利卻又不見血的刀子,深深貫穿我心肺,白刀子進去白刀子出來。只留下了最難受最疼痛的一泡血在這逐漸冰冷的身軀裏熱騰騰地炸開來。

    好一個一箭雙鵰!

    “是誰?”

    楊翰涓久久不肯給我答案。是啊,那一日光在留仙台的就是滿後院的女眷,薛娘子、李娘子再加上一個郭蓁,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在其中下手。在我們所有人都在盯着柳玉瑤一個人看的時候,在我們所有人都在驚訝柳玉瑤產的時候,就有那麼一個人是混了藥而去的。我只恨當時母親是在了另一側的廂房而不是和那柳氏安置在一塊。

    “主子可以只管自己的傷心難過,但是老夫人中毒一事主子打算如何處置,全看主子一人定奪。”我眼睛一瞟,見着桌子上那盞懷琴方纔送進來的茶,拿起就砸了下去。

    “查!你給我細細的去查!”眼角似乎是有淚珠子滑落,在地上啪嗒的響着。懷琴和雲墨聽見響動趕緊來看,不由得低聲驚呼:“哎呀主子這是做什麼!”一個忙着去收了地上的碎瓷片子,一個忙着來掰開我的手,卻早就是深深地幾個血印子。像是四個黑漆漆的洞一樣,這是喫人的血窟窿;深不見底。

    楊翰涓衝我磕了幾個頭以後便出去了,懷琴見他走得遠了方纔開口問道:“管家的到底和您說了什麼?您激動成這樣,當心身子啊。”我看着裙角上那一抹殷紅,悲不得喜不是,只是看着她說:“王府裏真是有一隻好狗啊!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將我娘給弄死了!”懷琴一驚,急了:“主子您在說什麼啊?您別嚇奴兒啊。”我在剎那間再也沒有了力氣,直接癱坐在地上,墮入了無邊無盡的黑暗。

    等我再醒來時,滿屋子黑壓壓的跪滿了人,郭蓁一臉擔憂的看着我。“姐姐你醒了?”她見我睜眼,忙開口叫人遞了蔘湯進來。可我卻是半點說話的力氣也沒有,撐都撐不起來,只吃了兩口蔘湯,緩了會方問道:“你怎麼來了?”她眉頭微皺,眼下是一片烏青:“我聽說你一時心急,痰氣上涌昏了過去便趕過來了。我的仙人啊,你可昏睡了一整夜了。”我看着她,只是緊緊抓着她的手,才發覺手上早就綁上了藥。“到底是因爲什麼才讓姐姐這樣激動?”她看着我,急問着。我正準備脫口而出,卻恍然想起,當時就是她來告訴我的母親沒了。她身陷其中,雖說我覺得多半不會是她,但我始終是不能夠將此事和盤托出。

    “不過是爲她折奠儀折的累着了,不妨事兒的。”我由着她扶起我又拿了幾個軟枕靠着,見四下裏並無他人,問道:“爺可曾來過了?”她搖搖頭嘆口氣,說:“自從柳家來人和爺鬧過了以後,爺就對姐姐冷落了些,過些時日就會好的。”她正說着,又輕輕拍了拍我的手,手掌摩挲之間,觸到一抹溫熱。

    所謂幽幽深閨之中,能有這麼一個人依舊陪着你,也是極好的閨閣情誼。

    或許如此。

    過些時日就會好。可是蓁兒啊,你出身將門,又如何知道身爲御史大夫的柳家,對於顏昭來說足以撼動他在朝中的勢力。而我梁家,不過是一個得了皇帝老兒賞識的言官罷了,又如何能夠與她相比;不過是以卵擊石罷了。顏昭左右權衡,又怎麼會在如此情況下再得罪柳家呢?

    如此一來,只怕是我也成爲了那些獨守空枕的閨怨女兒了。

    實在可笑。

    這種依附在男人身上的女子,終其一生只能夠被鎖死在這四四方方的巧院落裏,白日裏過着常人所不能及的富貴生活,如夢似幻,豔羨了天下人的心智。可是又有誰知道,我們這樣兒的人啊,只有在半夜裏夢迴的時候,纔會驚覺;除了案前那一朵紅花能夠給你一絲光亮以外,再也沒有旁的了。因此她們渴望着能夠得到他的寵愛,其實並不是喜歡和心悅,而是貪戀那一個懷抱能給她們帶來的溫暖和柔情。

    多少個冰冷的寒夜,這樣的擁抱是能夠引起女人們的戰爭的。所以我格外的同情那些在宮中的妃嬪,不知道他們在這樣的永寂裏,能不能夠看到那個男人所帶來的像流星一樣的盛寵,不知道他們的世界裏,有沒有真正的白日。

    其實都是轉瞬即逝。

    終於我也成了她們其中的一個。

    “主子可以只管自己的傷心難過,但是老夫人中毒一事主子打算如何處置,全看主子一人定奪。”

    我唯一能夠做的又是什麼?等到楊翰涓查出真相以後又能如何?憑我如今的潦倒又能夠怎樣和柳氏薛氏一流抗衡。在她們的身後,就是柳家,柳家的身後或許就是司馬諍黨羽。可我就算再得顏昭的寵愛,也依然擺脫不了我是一個言官的女兒這一身份。它已經像一把燒紅的烙鐵一樣在我身上留下了不可褪去的印記。憑着那些高位言官,一人一句話想必就能夠說服皇帝和顏昭將我廢除。

    朝堂之上,何來同情,帝王之家,何來情愛!

    梁家……或許不該是這個樣子。

    姐姐失勢,柏宸和主母的日子想必也不會好過,如此一來,我再也沒有了能夠和柳氏抗衡的資本。當下我能夠做的,就是隻能重得顏昭的寵愛,藉助他讓柏宸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於他於我都是沒有壞處的,他多了一分勢力,我多了一重保障。

    下毒、誣陷、爭風喫醋……

    樁樁件件看起來疑點重重,但是針針見血,實在狠辣。我不知道究竟是誰在背後操縱着一切,但我知道,我只能夠硬着頭皮上。懷琴有句話說的很對,既然我們不爭寵也是被恨着的,爭寵了也是註定要被恨,何苦不讓自己好過一些?

    不,我要做的不只是爭寵。

    而是奪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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