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青川舊史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玉碎瓦全(六)(打賞加更)
    “呵。是吧。我也想看一看,同爲上官家的女兒,她有多少氣魄膽量,敢不敢動手。她不是不願傷你嗎?她不是想俘獲君心寵冠後宮嗎?那去攻擊她的敵人好了,總歸她若成了大祁後宮第一人,對蔚國也是好事。”

    “事實證明,她聽進去了這套說辭,動了手。她沒想到的是,你擺了她一道,故意留了破綻。”

    “人各有命。”她輕嘆,彷彿此刻所說一切與她再無關係,“瑜夫人沒事,她也不算罪大惡極。我最後不過還是,只爲自己安排了結局。”

    “若她沒動手,或者朕沒查出來,你打算如何?”

    她挑一挑眉,無所謂道“那就是老天爺也希望我繼續下去。我便繼續好了。這世上沒有全無破綻的盤算,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顧星朗沉默,對話自此終結。阮雪音有些懵,因爲直至此刻,她仍不清楚事情來龍去脈,顧星朗又是如何查出來的。難道在她來之前,已經說完了?

    但有兩個問題,她一定要問。

    “鳳凰泣雖不如四姝斬罕見,畢竟只在白國宮廷製作使用,就是有所泄露,大家也只知配方和解法,真要製出來,是有難度的。”

    阿姌一笑“你不過就是想說,這鳳凰泣的主材七尾團花,只在韻水城生長,其他地方根本找不到,所以它才被白國宮廷製出來,成了祕藥。既如此,”她保持微笑,饒有興味看向阮雪音,

    “珮夫人怎麼發現那是鳳凰泣的,這個藥,單靠摸脈斷症狀確定不了。鳳凰泣自有其香,香在主材。你若沒見過七尾團花或制好的鳳凰泣,又怎知它是什麼味道?珮夫人常居蓬溪山,都有辦法見到拿到的東西,我們爲什麼不可以?”

    那是因爲老師在藥園裏種了七尾團花。七尾團花喜溼喜溫暖,越不了冬,卻偏偏冬季纔開花,所以四國之中,只四季如春的白國有此品種,其中又以全年氣候最穩定的韻水城爲其最佳生長環境。

    蓬溪山夠溼潤,但溫度無法保證,自然是不行的。所以老師想出了一套終年保溫的方法。也因爲藥園裏種植了太多本不適宜蓬溪山水土的、來自整個大陸的花草藥植,她和競庭歌才需要輪班,日日陪老師打理,花費了許多心血。

    但當然不能說。

    所以阿姌此刻意思也很明確你不能說的,我不問;同樣地,你也別問我。

    問題是,已經攤牌到了這個地步,連身份都挑明瞭,卻不能說藥的來源?難道這件事,比她是蔚國細作這一項還要重大?

    自己是迫於師門規矩,她呢?也是?

    思路及此,阮雪音突然一個激靈“先前我一直以爲,四姝斬是瑾夫人帶來的。”

    “自然。我在祁宮裏可制不出這麼厲害的東西。藥瓶不似書信,也沒辦法千里迢迢捎過來。”

    阮雪音搖頭“是我措辭不當。四姝斬的確是瑾夫人帶來的,我便以爲只她懂藥理,你不過是使用。可你方纔論及鳳凰泣的藥性配方,甚至診斷方式,明明就極諳藥理,也通醫理。你跟她一樣,都受了很好的栽培。但你人在祁宮,誰教你呢?”

    她繼續盯着她“跟教你們四姝斬的,是同一個人吧?我不相信這世上有這麼多同時識得、會制會用這兩種藥的人,尤其四姝斬。所以你不是被手把手教的。有書冊自學?信件往來?”

    阿姌臉上只出現了極細微的表情變化,但阮雪音看到了答案,是。

    七月時對上官妧生出的好奇再次升上來,老師也囑她最好弄清楚,所以她想一問再問,一題不答,再來一題,總有你能答的。

    “我說得夠多了。珮夫人,事以至此,我想說的已經說完,沒說的,就是我不想說的。此刻我只剩下這條命,君上隨時可以拿去,我已經不惜命,所以沒什麼事能再迫我開我不想開的口。”

    阮雪音心中嘆氣,猶不死心

    “那易容的事呢?”

    阿姌斜睨過去“你剛不是都知道了嗎?”

    “你在祁宮,是從十一歲長到二十二歲的。別告訴我,你一直戴的這張面具,或者到最近,纔開始戴面具。”

    “哈!你說這個。”她輕嗤,“你冰雪聰明,不妨再猜猜?”

    阮雪音低頭去看耷拉在對方裙襬上那張薄如蟬翼的麪皮,“自然是要每隔幾個月更換,以適應你不斷長大的變化。醫理藥理可以通過文字傳授,易容術卻不是講講就會的。且在祁宮學習製作,也太顯眼。所以不是你自己制的。”她眉頭微蹙,不確定道

    “這麼比信紙還薄軟的一張東西,放在書信裏一起傳送也很方便。所以這些年,是蒼梧那邊不斷將新的面具隨信件一道傳過來,讓你更換。那邊的人根本見不到你,僅憑年紀和幼時印象,便能如此精準製作出符合你全臉尺寸、五官走位的面具?”

    如此水準,說是頂級聖手也不爲過。

    “跟教你們藥理的,也是同一個人?”

    如果是,單論奇術這一項,那人比老師更厲害。

    還有什麼?她直覺得順着這條線想下去,還能出現其他猜測,或者事實,但阿姌再次出言打斷

    “君上,今日盤問已經結束了嗎?我累了。”

    這話也很莫名其妙。君上問話,誰管你累不累?但以她今時今日狀態,無論說怎樣僭越的話,都不會被在意,都會被原諒。

    有時候原諒,不過意味着放棄。

    顧星朗並不回答,站起來負手往外走,經過阮雪音身邊時閒閒一聲“走。”

    阿姌緊抿着脣,像是再不會多說一個字。阮雪音無法,只好跟着出去,臨到殿門口,忽聽得阿姌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

    “君上打算,何時殺我?”

    自殿外透入的日光已經暗淡至極,四下寂靜,雨水依然沒有降落。卻不知早先天上那些灰雲,此刻是散去了,還是正醞釀一場真正的厚積而發。

    “朕暫時不打算殺你。但你若自己想死,朕也不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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