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
顧城愣了愣，她敏銳地感覺到陸亦然似乎話裏有話。
“學長，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古城試探着問。
“理論上來說，都對。”陸亦然面無表情地望向遠方，眼神平靜，但那平靜的最深處彷彿有滔天的巨浪正在凝聚，“但這種規模的遺蹟，我們最少也還要有一年的時間才能發掘完。衆信富態根本不可能等那麼長時間，他們一定會想辦法提前結束這裏的發掘，即使那樣可能會違法。“
顧城皺了皺眉，她有些聽不明白：“爲什麼？”
“因爲資金。”陸亦然道：“別看好多公司號稱市值好幾十億，甚至上百億，但那些大部分都是無法挪用的，比如土地，設備，或者是某種專利。真正能拿出來的現金很少很少，所以我們纔會看到某某總裁賣股權買豪車之類的新聞。“
“我敢肯定這次衆信富態能拿出8.6億來買地一定是挪用了各方資金，並且貸款抵押才換來的。而這樣的狀況他們根本堅持不了多久，只有將土地儘快開發出來才能逐漸填補資金的缺口。“陸亦然說的十分確定，“在這種情況下，且不說把8.6億資金就這樣白白放這裏一年會產生多少虧損，就是他們自己的資金鍊也根本不可能堅持下來。所以爲了儘快開工，他們什麼都有可能幹得出來。”
“這......“顧城怔了怔，她從沒想過這裏面還有這麼多的彎彎繞繞，“可這畢竟是違法的，難道他們就不怕法律的懲罰嗎？”
“法律的懲罰？”陸亦然突然無聲地笑了起來，只是笑容中滿是諷刺，“頂多是罰些錢罷了，對平民百姓來說或許還有些威懾力，但對那些大公司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根本無關痛癢。”
“不對吧？”顧城皺眉，“我記得破壞文物是重罪啊，要坐牢的。”
“是啊，破壞文物是重罪。”陸亦然道，“但法律講究的是證據，是吧？”
顧城點點頭，但她還是不明白哪裏出了問題。
“也就是說必須要有文物專家的鑑定才能定罪。”陸亦然轉頭看向顧城，深棕色的瞳孔裏透着說不上來的神情，“可那時候所有的文物都埋進幾米深的鋼筋水泥鑄成的地基裏了，拿什麼來鑑定呢？”
顧城沉默了。
是啊，拿什麼來鑑定？用什麼來定罪？
什麼都沒有。
所以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就是他的錯，也不會有什麼懲罰。頂多如陸亦然所說，罰些錢罷了。
不痛不癢。
可法律就是這樣，需要嚴密的證據鏈，不僅要人證，還要物證。不然若是空口白牙的誣陷都能作爲證據的話，那又將產生多少冤假錯案。
顧城突然覺得有些冷。不是天冷，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寒意，冷入脊髓。
”怪不得......“顧城輕聲說，”白天的時候錢老師來囑咐我和葉曉彤，讓我們注意安全，儘量不要去工地外面，但卻沒有說爲什麼。“
“可能老師和領隊不想讓我們爲這些事擔心吧。”陸亦然輕嘆，“不過最近確實要小心了，誰知道這些人狗急跳牆後會做出些什麼。”
或許是因爲喝了酒的緣故，陸亦然少了許多平時生人勿進的冷漠，話也變得多了起來，他輕笑一聲，道：”放心，事情也許沒有你想的那麼糟，領隊和錢老師一定會想辦法的，我們考古隊雖然沒什麼能量，但也不會任人揉捏。“
說到這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領隊明顯不想讓我們操心這些，所以今天晚上的話最好還是不要和別人提起，就當是......就當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祕密，好不好？“
兩個人的祕密？
顧城心裏一動，她突然回想起之前葉曉彤和她說的，關於陸亦然的話來。
“被女生表白都拒絕了”，“從不和女生搭話”，“和別人說話都是冷冰冰的“。
不會真讓葉曉彤這傢伙猜對了吧？陸亦然對她......
顧城扭頭看去，卻見陸亦然也正看着她，目光中並沒有什麼異樣的神色，只是認真的詢問而已。
“好，我不會和別人說的。”兩個人目光相碰，顧城有些慌忙地挪開自己的視線，答應道。
陸亦然笑了，他舉起手中的酒杯，認真地說道：“謝謝。”
“不用謝我啊。”顧城也舉杯和他相碰，“要不是學長告訴我，我也不會知道那麼多的。”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喝了一口。
“其實對考古遺址的保護，近年來是越來越好的，尤其是在京都這樣的大城市。“陸亦然道，“你去過周口店嗎？“
顧城搖頭：”沒有，不過在舊石器時代考古課上聽過。其實我一直很想去來着，只是聽說那邊交通不太方便。“
“確實沒有公交和地鐵，最好開車去。”陸亦然偏頭看向她，“你是京都人嗎？”
“不是，我是豫省的。”顧城實話實說。
“豫省啊。”陸亦然語氣中似乎有些意外，“我過幾天就要去豫省考察。”
“學長去豫省哪裏啊？”顧城隨口問道。
她沒有多想，畢竟豫省那麼大，又是著名的人類文化發源地之一，從史前到現在，有太多的遺址可以發掘了。
“漯河的李集鎮吧。”陸亦然想了想道，“之前有人在那邊勘察的時候發現了不少陶片，這次我們打算去仔細地調查發掘一下。”
“不會吧？”顧城瞪大了眼睛，“我家就是那邊的。”
“是嗎？那真是好巧。”陸亦然笑了笑，“我們實習結束的時間好像是差不多的，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過去。”
“好啊。”顧城大大方方地答應了，“不過我家不在鎮子裏啦，是一個很偏遠的小村，叫白莊。”顧城說到這裏自嘲的笑了笑，“你肯定沒聽說過，不過有時間的話歡迎你來坐坐。”
顧城說完，卻久久沒有聽到陸亦然的回覆，她轉過頭，卻見陸亦然正用一種詫異的目光看着他。
顧城怔了怔，她突然想到了某種可能，驚訝地張開嘴巴：
“不會吧？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