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允琛讀檔案的時候,語氣沒有一點波瀾,一樁三十二年前的事情,他當時還在襁褓中,也沒被黎美麗帶到邵家,他沒有有任何的印象,甚至於這件事,也是他幾次翻找檔案才找出來的。
慕晚冷笑了一聲,
“犧牲?我父親如果真的是犧牲的,爲什麼沒有追加烈士,而是被草草葬在了八寶山公墓,連進烈士陵園的資格都沒有?他分明是被你們邵家聯合那些見風使舵的小人害死的。”
邵允琛看着她,目光深沉,
“剛剛我給你念的,是對整個軍區都可查到的檔案,我這裏還有一份爺爺給我的絕密檔案,原本十二年前就到了銷燬年限了,但是爺爺保存下來了。”
這一份檔案他沒讀,直接擱在桌上,推到了慕晚的面前,
“你自己看吧。”
慕晚皺着眉,帶着一絲輕蔑與憤慨打開那份檔案後,臉色急轉直下,
“這邊可能……”
她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的神色,“這不可能!”
“在那次的誘敵深入任務中,你的母親是被你父親親手開槍打死的,而你父親則是死在y國黑手黨頭目手裏,應該不用我多說了,那個殺了你父親的頭目是你的外公。”
慕晚的母親是y國人,因爲這個原因,她和慕行知兩個人的婚姻多年有實無名,沒名沒分的生下了兩個孩子後,慕家老爺子終於鬆口讓兒媳進了慕家的家門。
可誰也沒想到這只是悲劇的開始。
連慕行知也不知道,自己的妻子竟然是y國黑手黨頭目不受寵的私生女,什麼在作戰中英雄救美,不過都是一手策劃好的計謀,爲的就是在燕京軍區上將身邊安插一個眼線。
進了慕家門之後,慕晚母親的地位穩定,開始在燕京諸多名門之間交際,同時也和y國之間傳遞消息,包括軍事佈防圖,行動計劃等,導致慕行知手下幾次作戰任務都以失敗告終。
最終,慕晚母親的身份被懷疑,慕行知卻替她作擔保,聲稱她只是個柔弱的女人,什麼也不懂,只是因爲國籍問題,不該平白忍受污衊。
辯駁無果後,慕行知被撤職審查,他不肯交出妻子,所以偷偷帶着妻子和一雙兒女離開燕京,準備登上去往的輪船偷渡過去。
可當夜到了渡口,他看到來接他們的人都隨身帶槍,並且對妻子恭敬有加的樣子,才知道自己被騙了,渡輪也不是去的,而是開往妻子的家鄉y國的。
幾年夫妻,感情也有七分是真,只是立場不同而已,妻子要他和她一起回國生活,放棄燕京的一切。
悲憤交加中,他親手開了槍,奪了孩子準備折返回燕京請罪,卻被渡船上代號黑狼的黑手黨頭目下令槍殺。
邵家老爺子當時是燕京軍區的政委,帶人趕到的時候只剩下一個小女孩坐在渡口。
“這不可能!”
“不會是這樣的,我父親是被你們邵家陷害死的,我母親是被你們誣陷的,我哥哥,我哥哥是外公救走的。”
“是麼?”
邵允琛冷冷問道,“那爲什麼單獨留下你一個人?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份,爺爺又爲什麼要把你帶回家撫養?”
“你別說了,你閉嘴!”
慕晚瘋狂的將手中的檔案撕碎,砸向對面的邵允琛,試圖阻止他說的所有的話。
“黑狼留下你,就跟當初在y國戰亂的時候在廢墟上留下你母親一樣,不過是想在燕京安插一個眼線,有朝一日他會想方設法的找回你,然後逼着你做和你母親一樣的事情。”
邵允琛的一句話,將慕晚最後的希望全部打碎。
她的人生果真跟自己所自嘲的那樣,只是一張握在別人手中的棋子,唯一不同的是,她以爲握着她下棋的是邵老爺子她的師父,爲此對他恨之入骨,而其實操控她的卻是她的外公,僅僅因爲一點血緣,她就付出了全部信任的陌生人。
她踉蹌着,跌坐在了地上,彷彿一個失去了生機的破布偶,機械麻木的看着邵允琛,許久後,啞着嗓子問道,
“你什麼時候知道這一切的?”
“雨心出事後。”
邵雨心出事之後,爺爺就開始懷疑慕晚的叛變了,五年前的臥底計劃邵允琛不知道,但是老爺子知道,甚至可以說,那個臥底計劃就是上級對慕晚的一次試驗,因爲身份問題,慕晚在軍區無法晉升軍銜,這個計劃是老爺子給她爭取來的一個機會。
只要她回來的時候心志依然堅定,那她身上黑手黨頭目孫女的身世祕密就可以就此銷燬。
事實證明,他錯了。
邵允琛從審訊室離開,鐵門關上前,慕晚忽然問道,
“允琛,如果我沒做這些事,你有沒有……”
“沒有。”
“轟隆”一聲,厚重的鐵門關上,審訊室裏隱隱傳來淒厲的哭聲,有懊悔,有不甘,但更多的彷彿是對自己這可笑一生的嘲笑。
離開審訊室後,外面的陽光依舊很刺眼。
荀副官跟在身邊,無不遺憾道,
“首長,慕晚的尿檢結果出來了,證實她吸食冰毒,已經有五年了,從她被派去臥底開始,估計那麼快被策反也是有藥物作用。”
許久沒聽見迴應,荀副官朝着邵允琛打量過去,發現他正出神的看着院子裏那棵光禿禿的梧桐樹。
“首長。”
他似乎是回過神了,卻說,
“烈士公墓的墓地選好了吧?”
荀副官微微一愣,半晌才意識到說的是秦羽的墓地,便點頭,
“選好了。”
“看看黃曆,選個好時間準備秦羽的葬禮,到那天,停止所有訓練,藍鷹的隊員到墓地觀禮,軍區降半旗。”
“是。”
軍區降半旗,已是對一名犧牲的軍人最大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