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滴答滴答的下着,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並沒有剛開始那會兒急匆匆,而是溫溫和和的,敲擊在磚瓦上,甚至像是在打着節拍。

    同唐淼相識的這許多年裏,如現在這般靜謐美好的時間,實在沒有許多,姬若離看着唐淼的臉頰,注視着她每一個細微的神情,不知不覺中,竟然忘記了自己的來意,只靜靜的看着唐淼,絲毫都不覺得膩歪。

    他與唐淼兩個人,兒時相處不足月餘,他回了大夏,她去了風冥澗之後,他們之間除了書信的往來外,在沒有其他的方式接觸都對方,即使現在唐淼人就在大夏,他們真正相處的時間,加在一起,巴掌大的手掌都數的過來。

    姬若離想着,不由覺得人與人之間的奇妙,他同唐小七之間,好像沒用很長的時間,他便確定了他對唐小七的非分之心,即使那個時候,他們也沒有熟絡到什麼特別的地步,但他就是在心中有這樣的感覺。

    在他身邊的人,姬若離打小就知道,除了容淺和外公外,還有的就是滿腹算計,疑心想要將他推入死亡的人,不論是他的知己好友,還是那些背地裏的仇人,他們都無一例外的有一個特點,這些人,都不是一兩天就可以混熟的,也不會一開始就直接對誰吐露心聲,更多的時候,他們總是在計較算計,即使親和如容淺,偶爾也會做權衡。

    或許正是因爲他習慣了身邊的人無時無刻的算計,在被唐淼大大咧咧的將條件,在被她得意洋洋又毫不掩飾的算計前,才失了往日淡漠的心態,在她絲毫不隱瞞自己情緒的時候,在她小大人似得說教的時候,他已經寒涼一片,篤定了這輩子要同孤獨前行的心,動搖了,堅定不移的動搖了。

    唐小七之於他,就像是一個從天而降的野蠻過客,她不曾和他商量一聲,就披荊斬棘,硬生生的在他的心口砸開了一個口子,理所當然的走近了他眼底深處,從此,即使他想要忽略掉這人的存在,都是不可能。

    “嘩啦、嘩啦啦!”

    雨水澆灌到頭頂的屋瓦上,發出有些刺耳的聲音,外頭的雨忽然變大,變急,絲毫不給人心裏準備。

    “唔……”唐淼迷糊的坐起身子,一面揉眼睛,一面道,“阿離,外面是下雨了麼?”

    她並沒有完全睜開眼睛,可喊人倒是十分的精準,姬若離點了點頭,正欲說話,哪知他扭頭就看到唐淼身上的衣衫鬆垮,衣襟哪兒敞的有些開,甚至看到了些皮膚的顏色。

    夏末並沒有完全過去,唐淼身上的衣裳依舊是夏天的衣袍,有些單薄,她此刻還沒有從睡夢中清醒過來,迷迷糊糊的模樣,透着些可愛慵懶,配合鬆垮的衣襟,竟生出些嫵媚來,唐淼本就長着一張十分好看的臉蛋,這樣一來,引人遐想,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姬若離只覺有氣血往自己的腦袋那兒上涌,他立刻別過臉去,寢室的門並沒有關上,混合了雨水的冷澀,吹刮進來的風,讓他瞬間清醒了不少,也更讓他明白,他與唐淼再不是十年前的孩童,他們都已經成年,他對唐淼的是有想法的,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想法,對自己心愛女人的正常的想法和佔有慾。

    吹來的冷風同樣想唐淼席捲而來,她吸了口氣,坐直了身子,眼睛也睜開了,姬若離別過臉去的動作,使得她下意識的低頭,瞧見自己的衣袍有些微的鬆垮後,她臉上一紅,迅速的整理好衣襟。

    “咳咳,那個,阿離哥哥,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兒麼?”

    “這事兒不急,我倒是有件事情要問問你。”

    姬若離聞言轉過身來,靜靜的看着唐淼,“唐小七,我以後或許不會放開你,一直都不會。”

    他定定的看着她,有試探、有擔心,更有對自己內心的一種鄙視,他從沒有忘記,唐淼是個大夫,而他是一個滿手血腥的人,身邊的人似乎都不贊同他和唐小七在一起,他自己雖然清楚他們說的沒有錯,但剛纔他心中情緒的變化,已經很清楚的告訴他自己,他對唐淼的感受,對唐淼的渴望。

    人都是自私的,他也不例外,小時候的那冷到骨頭裏的寂寞讓他害怕,他不想要再一次的去感受,而就在剛纔,他再一次的確認了自己對唐淼的感情,他清楚,自己已經離不開她,更加不可能會放走她,縱然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他都不想要錯過她,他刻意有自己護着唐小七、衝着唐小七一輩子,卻沒有那個自信讓她以後不討厭他這個製造殺戮的冷血之人。

    所以才說,人都是自私的,他尤其自私啊!

    他的沒有不自覺的一蹙,手背上傳來的暖意卻讓他一驚,他擡起頭來,正對上唐淼燦爛而撒嬌的笑容,他有些怔然,只聽得她淡淡的聲音,“不會就不會,正好防迷路,我是路癡,你又不說不知道,嗯,你得負責看着我,不然我丟了,我會哭的。”

    她另一隻手握拳看着他,說的煞有其事,她的手心很暖,薄被裏面的熱氣和她手心的問道一起傳到他的手背上,在瞬間灼傷了皮膚,一直浸透到了心中。

    “唐小七你……”

    她理所當然的模樣,正是他所知道的風格,如果唐淼不是這樣,他又如何會喜歡呢?

    姬若離的話戛然而止,他將自己想要問出口的話全數吞到肚子裏,反手握住唐淼的手,將她扯進自己的懷中,“我怎麼捨得讓你哭。”

    “嗯,那就好,我對你也沒什麼別的要求了,就這一點,很重要。”

    唐淼點了點頭,姬若離這回答,倒是很滿足一個女孩子的虛榮心,不過可惜了,她並不一個十分在乎這方面的女孩,又或許因爲這許多年都穿着男裝的原因,君非白總也嘲笑她十分的遲鈍,混在男人堆裏,就真的跟男人一樣的遲鈍了。

    姬若離話裏的意思,她懂,可是,或許姬若離自己都沒有發現,他說話的口氣中,透着濃烈的孤獨,獨屬於一個人的孤獨,不需要說出口,已經藏在了他的話裏,他落寞的背脊上,她討厭姬若離這樣,從小時候就討厭,但小時候,並不會因爲姬若離落寞的模樣而感到心痛,最多隻是在心裏感嘆一下,然而好喫好喝,自己接着過自己的人生,可現在不行,她啊,會因爲姬若離的情緒而影響到自己的情緒呢。

    姬若離的孤獨,甚至在她的眼中十分的咯眼,讓她想要把這種負面的情緒,從姬若離的人生中全數抽離出去。

    靳大爺說,人真的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要改變那個人,也會不自覺的改變自己,這話真是一點兒也不假,她還是那個大大咧咧、豪爽豪爽的唐家七少麼?

    她自己都忍不住在心裏鄙視了自己沒出息,“阿離,你找我幹嘛來的?”

    “是唐毅和柔兒來了,之前你不是說要去找唐毅跟你一起喫糕點的麼,我看他沒事兒,又有些想見柔兒,就吩咐人找他來了。”

    姬若離本來該是演技多好的人,這唐淼不同的是,唐淼每每胡言亂語,都是不走心的亂說,而姬若離呢則是因爲身處的環境,造就了自己演戲的本事,可今天麼,他更跟剛纔一樣,或許他自己都不曾注意過,他自己眼眸中的不確定和下意識的躲閃。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多麼的想要見到柔兒,不是說她要說他和肉前之間的關係不好還是其他,只是她可從來都沒有說柔兒和六哥在一起,應該也沒有旁人告訴過他柔兒的蹤跡吧,這陰謀家也會有算漏了暴露自己的一天,倒還真是十分的難得。

    不過麼,她倒是不打算拆穿他,只點了點頭,“嗯,我確實相見六哥來着,但是那小肉球我可不想見,而且是一點兒也不想見,小孩子可是很麻煩的,尤其她爹媽都不讓人省心,那丫頭更加是個人精,嘶!”

    唐淼順着姬若離的話說,似乎是想到了柔兒往日的行徑,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誇張而刻意的表現惹得姬若離一笑,“哪有這麼誇張,好了,你既然醒了,就快些起來吧,別讓唐毅他們等久了。”

    他一面提醒,一面將被頭的一角壓到唐淼的衣袖下方,一點兒都沒有催促她的意思。

    唐淼揉了揉眼睛,捲了薄被起來,一邊的架上擱着一盆清水和乾淨的方巾,這陰謀家倒是準備的齊全,不管她剛纔做什麼選擇,他都給準備好了,這一點兒很姬若離。

    她脣角忍不住上揚,掬起一些水潑在臉上,冷冽的清水瞬間在她的皮膚上擴散開來,一直刺激到她的心中,她這次算是徹底的情形了。

    擦了臉,她拉着姬若離起身,“阿離,我沒傘,你不介意借我哦?”

    “怎麼會。”

    姬若離一笑,撐開傘,一手攬着唐淼的肩頭,兩人緊挨着步入漫天大雨中,一步一步,輕緩而堅定,有些事情,在不知不覺中達成了默契。

    “乾爹,幹……爹?”

    柔兒一瞧見人影就高興的朝姬若離奔去,待她看到了姬若離身邊的唐淼,瞬間錯亂了。

    唐淼睡前把面具摘了下來,在世子府中,她並不需要刻意的去帶着面具,所以,柔兒看到了一張和唐毅一模一樣的面孔。

    她忍不住轉過頭去看唐毅,“這個是乾爹,那個也是乾爹,有兩個乾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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