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尷尬,在季氏話音剛落的瞬間,便充滿了整個大殿,即使耳邊充溢着絲竹管絃的靡靡之音,可大開的殿門對初秋敞開了懷抱,微涼的風飄散進來,將麼一個音節凝固進了無人說話的一方空間。

    幾乎是同一時間,所有人都默契的不說話,數道目光同時落在季氏、順帝,亦或是唐淼的身上。

    須知,不論是風冥澗還是燁國,在九州的地位,都是在做的臣子,或是各國的帝王,都要斟酌再三,方纔會開口的存在。

    或許,因爲風冥澗在天麟境內,人們會理所當然的認爲,風冥澗的背後是天麟,而天麟早已不復當年的盛況,從大夏給天麟太子排座就可以看出來。

    大夏經了這些年的發展,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需要送嫡長子去天麟做質子的國家,但誰人都知道,燁國和秋楚纔是當今最爲鼎盛的國家,大夏雖和他們並稱天下三雄,可總體上總是稍遜一籌,而天麟麼,面上還是九州霸主,雖是名頭上的,但也比大夏夾在名聲和實力的中間,不上不下來的強。

    大夏皇后季氏在九州大陸上,素來以賢德溫順聞名,所說的話,所做的事,從未有過失手,但今天,顯然有了疏漏。

    且不論這位少尊主的身份地位,既然人家站出來,就是代表着燁國,人家帝王都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麼問題,她倒是提出來了,可大夏,如今真的有這個實力和燁國那位帝王叫板麼?

    席間,人人心思各異,卻都差不離,皆是認爲,季氏的做法並不穩當,比言語提前,永遠都是人們下意識的反應,唐淼作爲燁國代替君王的人物,縱然他們在怎麼不滿意唐淼,在這個時候,也是暫時收起矛盾,一致對外的態度,燁國人臉上無一不是蹙眉的模樣。

    天麟麼,分明實力已經沒有當年的大國之風,但每每提到風冥澗,總會自絕的將這天下第一大幫納入自己的範疇,好好的炫耀一番,好像這樣就能顯得自己十分有實力一樣,連天下第一幫都能鎮的住呢,其他的自然也不在話下,所以,在季氏的話說完後,天麟的官員毅是同仇敵愾的看向了季氏,就好像自家人被欺負了一樣,雖然,這和他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但他們都十分自覺的把這事兒,當做了自己的事兒。

    其他人麼,出了擔憂自己的皇后娘娘說錯話的大夏官員外,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或者說,他們還嫌這事兒不夠大,要是有人在這時候加上一把火,他們一定毫不猶豫的在潑上一些油上去,可能的話,還會碼上一捆厚實的乾柴。

    “娘……”

    凌琪只開口說了一個字節,表瞧見唐淼瞧瞧背到背後的手,衝他輕輕揮了揮,示意他什麼都不要說,凌琪一直聽凌菲說唐淼是個不靠譜的紈絝小子,本不打算聽他的,但權繼堯也給他使了個眼色,加之君非白之前讓人帶話,說唐淼代替他期間,要將她視同他一樣,她說什麼他們做什麼,凌琪最終,只是努了努嘴,什麼都沒有說,站在了唐淼的身後。

    “是麼,原來我在九州的形象這麼鮮明,連高居廟堂之上的皇后娘娘都知道我行蹤飄忽不定啊。”

    唐淼笑眯眯的擡頭,嘴角微微上揚,保持兩邊翹起的弧度一樣,形成最爲公式化的假笑,一雙明亮的眼睛透過玉質的面具,直直的看着她。

    季氏會嫌棄她,她一樣可以給她下套,一個久居深宮的中宮皇后,秉承後宮不幹政的傳統,她連朝堂之事都不應該知道,更不要替那遠的有些遙不可及的江湖。

    季氏對燁國派來的人本沒有任何的意見,也無意得罪燁國,只是剛纔被順帝說了,心中憋着口氣,見到了唐淼之後,又想起面前這人是剛纔和姬若離那小賤種在一起的人,是以將脾氣發泄到了她的身上,卻不想到,面前這小子,竟然比許多的大臣都還要難搞。

    她在殿中氣氛變得尷尬時,就已經在想補救的方法,不曾料想,面前的少年毫無徵兆的就補了她一道,一聲招呼都不打,就這樣不禮貌的殺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打算開笑話的大臣,眼中閃爍的精光愈加的濃郁,凌琪兩手置於胸前,自然的下垂,他不得不承認,在聽到唐淼的話之後,有那麼一瞬間覺得,這話絕不可能是出自那個在驛館外,囂張紈絝的少年,也絕不是那個長姐口中,只會闖禍的主子,那兩個人,都說不出這般有內容的話來。

    季氏是和順帝並着一張椅子坐的,寬大的龍椅上,她在瞬間感受到了來自順帝的壓迫和不滿,他握着她的手,氣力大的像是要這段她的手一般,絲毫沒有憐惜之情。

    “少尊主言重了,玉面神醫的傳聞我們自是聽說了不少,年初的時候,越王爲了尋你給越王妃瞧病的時候,就差把整個九州翻過來了,就這事兒,他可沒少和皇后和朕抱怨,我們想不知道也難啊。”

    順帝扶額做出十分苦惱的模樣,唐淼無所謂的點了點頭,“這麼說,倒是我的錯了。”

    唐淼攤手一笑,自有大夏的官員附和,“可不是,但神醫的行蹤如果那麼好掌控,還能是神醫麼,人人都可以看,不成了街邊開着鋪子的大夫了麼?”

    這就是典型的官員思想啊,唐淼忍不住想笑,神醫不得也是個大夫,什麼叫人人看,便成了大夫了,這狗屁不通的邏輯,竟然也有人好意思說出來。

    人家君臣既然給了個臺階下,那就順着下就是了,唐淼心裏如是想着。

    她點了點頭,倒是沒有再提季氏剛纔的話,只淡淡道,“娘娘竟然對唐某人這樣的關注,實在是讓我受寵若驚,不若這樣,我替君非白在增一份禮給皇后娘娘,算是感謝娘娘對我風冥澗的關注?也好彌補燁國準備不周的疏忽?”

    唐淼刻意強調了疏忽二字,至於這兩個字是什麼,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餓聯想到了之間季族最後的那句話,認爲是季氏對燁國找一個江湖人來給自己助手,顯得十分的不滿,順帝之前的解釋和搭建的臺階,似乎一點兒作用都沒有起到。

    分明在正常不過的一句話,卻直接被唐淼引導上了季氏對燁國的不滿,當所有人心中這樣想的時候,終於有人覺察出了不對勁兒,姬乎眯着眼睛看着唐淼,他不是沒有看見這位少尊主和姬若離剛纔的親密模樣,也不是不知道這位玉面神醫的醫術高明,只是沒想到,這神醫看着年輕紈絝,卻同樣是個高手,一個善於歪曲事實,引導他人的好手。

    最近,阿離的身邊,好像總是不斷的涌現出十分優秀的人才,不管是面前的這位少尊主,還是大理寺的柳月白,好似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時間段落裏涌向了姬若離,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信號,阿離在變得越來越堅不可摧,在他沒有徹底變成不可撼動的存在前,他該要搶先動手纔行!

    捏着酒杯的手不斷的收緊,在收緊,姬乎盯着唐淼的視線散開了幾道光線去看姬若離,那裏面,有着異常的血腥和興奮。

    唐淼面上帶着笑,她的手不知何時,已經那了錦盒中的象牙扇子在把玩,面具遮擋了她大半張臉,卻依舊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十分好看的少年。

    她纖長的手指握着扇柄,並未打開扇子,只用扇子的一段低着下巴,似笑非笑的提議,分明是毫無殺傷力的少年,季氏卻覺得心中都是一突,甚至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在她的身上。

    “少尊主客氣了。”她尷尬一笑,不好拒絕,治好淺淺的表達自己的謝意。

    “送什麼好呢,不若……”

    白色的扇骨依舊被她捏在手中抵着下巴,她調皮的挑起嘴邊的眉梢,話音一頓,還不帶衆人反應過來,季氏的手腕上就多了一枚銅錢,上頭繫着極爲纖細的線,線從銅錢一端的無色,到唐淼手中,漸漸變深的大紅色,人們放在知道,她手中捏着一根線。

    “少尊主這是何意?”季氏嚇了一跳,驚恐的等着唐淼。

    “沒什麼,娘娘不也說在下是個瀟灑慣了了江湖人麼,身上江湖人的痞氣重了一些,娘娘不要介意就好。”

    唐淼溫溫和和的將了季氏一軍,她說唐淼不是,不說也不是,最後只好悶悶的閉上了嘴,唐淼則故意挑了挑脣角,“我風冥澗麼,江湖地方,江湖兒女,並不講究,無甚貴重的東西,整個風冥澗最值錢的,大抵就是我身上的醫術,所以就送娘娘一次藥方,娘娘莫要嫌棄纔好。”

    一口一個江湖人,江湖兒女,可隻字不提燁國,倒是把燁國撇的十分的乾淨,可正是這些撇的十分的乾淨的話,才越是會叫人多想,越是會叫人覺得季氏不會說話,有失風度,玩弄政權的人,最是喜歡胡思亂想,唐淼自小被唐毅抱在懷中,泡了不少的飯局,官場上的話,對她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一樣的信手拈來,這說話的水平,早已經過了十分的水平。

    她一手拿捏着手中的絲線,一面兒朝季氏看了過去,果然看見她鬱郁不快的臉,她心中莫名一陣快感。

    書上說快樂總是要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才最是好,她之前不大讚同,如今卻發現,實現是如此的殘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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