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瞳孔一縮,順帝驚訝、詫異的目光變得越來越模糊。

    反而,有兩個人的影子變得越來越清晰,那是她們,是她們兒時的模樣。

    她們姐妹相差一歲,長得也相似,小時候,很多人都說,她們一眼看着就是姐妹,長得可像哩,那時候,她聽到大人們這樣說會很高興,她和凝嬅的感情也很好,可日子久了,她漸漸發現,人們的目光,從她們亮姐妹的身上,逐漸的轉嫁到了凝嬅一個人的身上,人們談論到季家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季家的大小姐,誰都不曾提及過她這個二小姐,漸漸的,她彷彿被人們遺忘了一樣。

    起初的時候,她並不在意,直到家中的長輩,甚至最後父母都不曾注意到她,而是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到了凝嬅的身上,不在有人關注她這個,在姐姐面前,顯得沒有任何長處的她。

    儘管凝嬅對她一如既往的好,可隨着時間的推移,她越來越覺得,凝嬅只是在惺惺作態,只是想要在別人的面前,表現出自己好姐姐的模樣。

    她越來越厭惡凝嬅對自己好,也越來越妒忌凝嬅,她拼命的想要旁人注意到自己,所以,在得知凝嬅因爲體質的原因不能練武后,她拼命的練武,想要在父母的面前證明自己,可最後,得到的只是父親涼涼的一句“女孩子家,不要練武”的嫌棄之語。

    從那一刻開始,她越來越痛恨凝嬅,不管什麼,凝嬅都好像可以輕鬆的得到,而她即使努力了,也沒有人看到,所以她一天比一天的痛恨凝嬅,知道父親說出自己練武沒有用之後,她心中的哪一攢火便再也不能熄滅。

    她痛恨凝嬅,痛恨着那些,只看到凝嬅而看不到她的人,她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凝嬅毀了,把她那善良能幹的形象徹底的毀了!

    她人前扮演着自己好妹妹的形象,人後去不但的製造凝嬅不好的言論,但這些對她一點兒用處都沒有,她能幹的姐姐,在不久之後,嫁了一個沒有前途的王爺,那時候,她的心裏是高興的,想着她人前得意的姐姐,終於在自己嫁人的事情上,沒有做好決斷,她可以嫁一個比她更好的人家,這樣也算是成功了。

    可笑的是,她姐姐嫁的那個人,成爲了當今的天子,她如何都不能比的過,她內心的怨懟更加的深了,上天似乎並不公平,總是對她的姐姐過分的寵愛,過分的偏心,什麼好的似乎都只留給了凝嬅,而她,則是被拋棄遺忘的那一個。

    她並不甘心,所以趁着順帝和她吵架的時候,故意介入,原本,她以爲自己和她的丈夫雙雙背叛了她,會重傷她的好姐姐,可她卻雲淡風輕的將她接入了宮中,而皇帝呢,因爲那件事情,對她愧疚,反而對她更好了,反而,避她如蛇蠍。

    季氏那時就想着,這是姐姐故意的,她分明知道,誰都無法插足他們兩人,所以,她纔要她進宮,看着她幸福的模樣,就這樣報復她,讓她即使在宮中,也和在冷宮沒有任何的差別。

    她每一日在宮中無聊度日,數着自己宮中的磚瓦,一塊一塊,等全部數完了,就從頭再來,一次、兩次,到了最後,她自己都不記得,究竟數了多少次。

    每數一次,她對自己的姐姐就更加嫉恨一次,她覺得,每一次,當着自己的姐姐的面裝出高興的模樣,是對自己最大的羞辱,她忍,一天又一天,直到終於有一天,姐姐的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連季家守在繼承人身邊的暗衛都沒有的時候,她拿着精心雕琢好的人皮面具,把她們兩個人的身份互相兌換了過來。

    那時候,她也有了身孕,卻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險,栽贓到了自己的姐姐頭上,連頭她腹中的孩子,都變成了皇帝所討厭的那個人,她是那樣的討厭她,以至於,在皇帝親手下令殺了她的時候,她都可以冷眼旁觀,畢竟,她的死,是用她的孩子的命換來的。

    姐姐死後,她就是大夏的皇后,沒有人覺察出了不一樣,而她在維持賢良的形象的同時,卻執着於把姐姐留給旁人的形象毀掉,她痛恨她,以至於,連旁人對她的好印象,她都想要一併毀掉。

    季氏這樣想着,也是這樣做的,可她低估了順帝對季凝嬅的感情,不論她做了什麼,他都可以找出各種理由來替她開脫,或者不相信不去查,她的刻意,在他的眼中是不可能,他以絕對的信任不去翻查任何的事件。

    扮演一個人,最可怕的是,日子久了,自己便把自己活成了那個人,變成了那個人,被人信任,被人重視,這是季氏從來麼有體驗和感受過的,順帝的信任和無條件的愛,是季氏從來沒有感受到的,在她自己變成凝嬅後,才發現,原來,自己的丈夫並不是一個無情的人,只是對象不同罷了。

    日子久了,她發現自己的感情已經不受控制,她從最初有目的的接近變成了依賴,這樣的變化,讓她害怕自己的裝扮被人發現,每每順帝提到什麼,她不能馬上回答出來的時候,她就開始懷疑自己扮演的角色出了什麼問題,是不是要被識破了。

    所以,後來,季氏開始替順帝擴展後宮,只有這樣,才能夠分散順帝的注意力,只是季氏不知道的是,順帝之所以妥協,之所以讓那些女人進宮,是因爲,他自己都很矛盾,偶爾,他會想說,爲什麼身邊的妻子忽然變得不像自己的妻子了,可不管怎麼看,人都是原來那個人,他想着,就會對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感到抱歉,然後,對季氏的安排就會聽之任之。

    一個出於害怕,一個出於愧疚,兩人都不曾說破,就這樣變成了今日的局面。

    至於姬若離,季氏本沒有對他起殺意,不然也不會在姬若離當年發高燒的時候,派太醫過去診治。

    起初,季氏只是厭惡姬若離,但沒有到非要他死不可的地步,畢竟,他是自己姐姐唯一的孩子,她在冷血,也沒有到食古不化的程度。

    她送他去李昭儀哪兒只是因爲,見到他,她就會想到自己死去的孩子,那個被她親手殺死的孩子,姬若離就好像是一個象徵,他是她狠心黑暗一面的見證,只要一看到他,她就能想起自己設計殺死自己的孩子,迫害自己親姐姐的過程,使她夜不能寐。

    姬若離在宮中幾年之後,姬若風出生了,季氏心中的愧疚也不若當年那般的濃烈了,再後來,她甚至覺得,她的第一個孩子死了,爲什麼姐姐的孩子還可以活着,她既不能忍受自己討厭的人的兒子活着,也不能忍受有人跟她的兒子爭鬥,最主要的,她害怕有一天,姬若離的真實身份曝光,所以,她拼了命的想要他死,而不想要他活。

    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季氏知道,自己早已經沒有了什麼申辯的機會,看皇上這樣,他不是心中有所懷疑,而是已經認定了她不是凝嬅,今天晚上的一切,不過是在驗證而已,不然,皇后的寢宮,爲何會這般的容易,就讓人搜查了?

    儘管,儘管這麼多年來,她在皇帝的心中,一直是凝嬅,可這麼多年來,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人是她,瞭解他脾氣的季氏知道,此刻,說什麼已經太遲,再多的解釋,也不過是徒勞的掩飾,這許多年來,她扮演着凝嬅,也一直被束縛着,處處防備着,不知道自己何時會被人拆穿,如今,不知怎的,竟然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皇上,你可知道,每一次看到姐姐一副爲我好的模樣,我究竟是有多厭惡,她分明和父母一樣,打心眼裏看不起我,卻要扮作一個好姐姐的模樣,這樣只會讓我十分的噁心你知道麼,如果,如果她不是一直這樣,如果,她和其他人一樣,不關心我,任由我自生自滅,我或許不會這樣恨她,也不會那樣的想要毀了她,這一切,這一切的錯,全部都是姐姐,不是我,不是我,你懂麼?”

    “母……母后……”

    季氏已經陷入相當癲狂的狀態,無論是她眼中的情緒還是臉上的情緒,都是姬若風從不曾見到的兇狠,即使季氏有過暗地裏的算計,可這樣的她,還是讓人陌生,即使是姬若風這個兒子,也覺得陌生可怖,她的模樣,真的嚇到他了。

    “不是你,哼,好一個不是你,這麼說,把你逼上這條路的人,反而是凝嬅了,她當年,真的是不該從朕的手中救下你,就應該讓朕直接把你殺了多好!”

    順帝大聲道,當年,當年他是喝醉了,但清醒後就覺察出了不對勁,即使季氏是皇后的妹妹,也不可能大晚上出現在他的寢宮中,這一切,不過是有預謀的一場戲,順帝生平,最討厭被人算計,即使只是懷疑,他已經對季氏起了殺念,若不是凝嬅,若不是……

    順帝咬牙,當年,當年是不是沒有聽凝嬅的,直接把這女人殺了,救不會有這之後的許多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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