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錢莊都坐落在經濟腹地,人來人往是必須的條件之一,往昔風冥澗錢莊所在的這一條街道,就算趕不上上京城數一數二的繁華,但也必定是到上京城遊歷必經的一個街道之一。

    往來絡繹不絕的遊客或是商賈是在爲常見不過的現象,但今天,往昔熱鬧的景象確是要無緣,倒不是因爲這條街道不復繁華,也不是因爲天氣陡然變幻莫測,而真真正正是堆放了滿街的錢箱攔住了去路。

    只聽說過是攔路搶劫,卻沒人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真的還能被金錢攔住了去路。

    上京城今兒往來這條街道的人們,便是真真實實的體驗了這種非一般的經歷。

    長桌是沿着錢箱擺放成了一條直線,在和望不到頭的錢箱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站在長桌前,一個個掌櫃十指翻飛的讓人眼花繚亂,卻依舊覺得速度不夠快的手,一記耳邊傳來的或許想要直達天際的算珠互相碰撞撥弄的聲音。

    靳方言一手捧着茶盞,聽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他忍不住伸手去堵自己的耳朵,第一次,他對清算銀錢的算盤聲產生了反感。

    一手將茶盞放到邊兒上的案几上,他正準備抽了手回來堵自己右邊兒的耳朵,餘光卻是瞥見唐淼正襟危坐,他不免覺得不可思議,遂側過臉去看她,別說,唐淼還正是坐的一本正經,臉上淡漠的很,絲毫沒有受到對面震耳欲聾的噪音的干擾。

    這小子難道天生耳背不成,不像啊?

    靳方言心裏嘀咕着,見唐淼確實沒有在意到他,他不禁靠近了唐淼,他剛準備貼近了跟她耳語幾句,卻是不想,她倒是先擡起頭,差一點兒和他撞到了一起。

    “唐少,你想說什麼,我聽不清,要不你還是寫……”

    靳方言一手指了指面前認真辛勤工作的掌櫃天團,一面善意的給唐淼提醒,卻是不想,唐淼壓根就沒有開口,只給了桃花個眼神,須臾的功夫,桃花從錢莊中尋摸了本藍色皮面的線裝雜記給唐淼遞了上來。

    她指了指雜記的封面,許是知道這會兒說什麼都聽不清楚,只衝他笑了笑,便低頭去看雜記。

    還別說,靳方言瞧着唐淼這鎮定自若看書的模樣,倒確實有幾分風冥澗少尊主該有的模樣。

    這妮子要是真的要擺出上位者的姿態,還是有那麼幾分模樣的,靳方言瞧着唐淼一絲不苟的模樣,在看看她身邊坐着的唐家兄弟和姬若離,都是一派鎮定自若的模樣,或是品茗,或是看書,自然的很,就連他身邊的慕容楓都是靜靜的,倒是顯得他有點兒見不得世面了。

    靳方言看着其他人都這般不受干擾,想着自己不能被這聲音攪和了,該是要給唐淼好好的充充門面,故而,他手肘抵着身邊的案几,面上的神色正了又正,任憑跟前吵鬧的算盤聲一聲打過一聲,甚至是敲擊的他的心頭都忍不住震上幾震,也依舊保持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圍觀的人羣中有人因爲受不了嘈雜的聲音而先行離開的,也有人因爲看見面前如山般的金銀而挪不開步子的,除此之外,一切似乎都沒有任何的改變,錢莊各房掌櫃和夥計配合默契,井然有序的進行着各自手中的清算工作。

    “讓一下,都讓一下!”

    高出人羣中議論聲一大截的嗓音,在算珠撥弄的聲音中,也顯得如蚊子哼一般,但人羣中推推搡搡的百姓還是在瞧見那扯開嗓子喊的漢子身上一身頗有象徵的官服後,默默的給讓出了一條道路,鼎沸的議論聲,似乎也小了好些,愈加顯得算珠碰撞的聲勢浩大。

    終於清出一條尚且能走的道路來之後,一從七品的中正恭恭敬敬的衝身後的江子成做了個請的手勢,“大人,您看,這事兒是真的,就衝着聲勢,也着實……着實……”

    個人的聲音,在隆隆的算珠聲中顯得微不足道,雖那中正憋紅了臉來大聲說話,卻依舊只傳達了隻言片語到江子成的耳中,他擡手示意中正不要說了,說了也是徒勞。

    江子成穿過擁擠的人羣,當他第一眼瞧見那沒有盡頭的長桌和滿桌子金銀的時候,儘管他貴爲市署令的令首,反應也沒有比周遭的百姓要來的震驚的小一些。

    他瞧着如此多的金銀,第一反應是震驚,當震驚過後,他的視線越過了那些撥弄算盤和搬弄錢箱的,瞧見了坐在後頭的那些個俊男靚女。

    他最先瞧見的是靳方言這個是不是會出現在他府中或市署令衙門中的稀客,上京城最爲霸道的家族掌權者之一,先前手下來報說有錢莊當街清點數額龐大到不正常的金銀時,他就想着,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鬧事或者是顯擺也就算了,可千萬別是這上京城的什麼人物在故意攪弄風雲。

    他前腳還在想,這小子好麼,還真是!

    市署令有明文規定,凡在大夏開立錢莊,所有銀錢的清點工作,全數應該放在錢莊停止運營,且在自家錢莊地界範圍內,嚴禁在公開場合清點超過十萬兩以上的銀錢。

    瞧瞧面前的陣仗,江子成都不用估摸,十成十是違反了市署令的規矩,若是法辦,該當是當場由市署令派人接手清點工作,在清點完成之後,處罰該次清點數額的一成作爲懲戒。

    江子成默不作聲的瞧了一眼在場的另一位熟人,作爲順帝欽點了的第二位太子,即使姬若離的太子冊立大典沒有開始,江子成也沒有膽子在這個節骨眼上,公然的得罪了姬若離,可若是不辦,天子腳下,這般大膽的行徑,保不準明天就被人捅到了聖上的面前去,屆時,自己又如何自處。

    能夠有本事請來這一左一右兩尊大佛鎮着的……

    江子成扭了脖子去看唐淼,她低着頭看着書,讓他絲毫不能瞧見她臉上是個什麼表情來,江子成擡頭瞧一眼錢莊門口飄着的彼岸花旗幟,經不住扶額。

    “主子。”

    在江子成斟酌着如何處理面前這檔子事情的事情,桃花擡手輕輕拍了拍唐淼的肩頭,她擡頭瞧見江子成,左手輕輕一擡,桃花會意,衝爲首的掌櫃去了個手勢,片刻功夫,如虹的聲響戛然而止。

    “這位是?”唐淼瞧了瞧江子成,一臉疑惑。

    靳方言腦袋裏還嗡嗡作響,正準備回答,姬若離已經開口解惑,“市署令江子成江大人。”

    “勞太子殿下記掛了。”江子成彎腰就是一揖。

    “哦哦。”唐淼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書,擡手從耳中取出兩個白色的絮狀小球,她友好的看着江子成,“江大人,怎麼了麼,我在貴國初來乍到,不知是不是不經意間冒犯到了貴國的什麼律例而不自知,如果是,還望大人不吝賜教。”

    靳方言素來知道唐淼一本正經的時候,都裝的人模人樣的,這時候,他只微微的側目側耳,並不去打斷她。

    江子成斟酌着開口,一面去瞧姬若離和靳方言,“公子這般說便是客氣的,所謂不知者不罪,賜教談不上,倒確實有一二點可以給公子提點一些。”

    “嗯。”

    唐淼點了點頭,身側的姬若離已經站起了身,她不由出聲道,“阿離,你幹嘛去?”

    “戚冥跟我說,有些關於冊立大典的事項,宮中派了人過府,我看着時間差不多了,就不陪你了,我在這裏,江大人怕是也不好提點你。”

    姬若離面上溫和,江子成卻又是深深的彎了腰,“臣不敢,臣謝殿下體恤。”

    不管這事兒怎麼處理,江子成都覺得,姬若離這個時候離開,是將這件事情,從性質上降低到了官商之間,單着一點兒來看,已經算是很爲他着想了。

    “恩恩,你忙就先回去吧。”

    唐淼笑着衝他揮手告別,姬若離伸手握着她的小手,俯身輕道,“我走了,你倒也可以大膽的施展你的本色了,不用顧慮到對我的影響。”

    德行,這陰謀家到是從小看到她,都把她的心思摸的透透的。

    唐淼回了一個瞭解的眼神給姬若離,“阿離,還不走麼,萬一讓人家等了可就不好了。”

    還趕上人了,抽了手,姬若離起身便走,卻也是不忘提醒道,“今兒晚上估摸着會忙到很晚,結束了之後,還是到我府上去一起用膳吧。”

    這個一起裏,當然包括在做的所有人,姬若離的話裏,可包含了明晚之後的一場熱鬧,他們這些個始作俑者或是幫兇約在一起看熱鬧,也是理所當然。

    目送着姬若離離開視線,唐淼偏過頭去瞧一眼靳方言,“靳大爺,你要不要也避避,我倒是聽說,江大人這職位在你們大夏可是不得了,管着你們大夏所有的商賈呢。”

    擔心我,你剛纔不給我遞給耳塞!

    靳方言心中鄙視唐淼,面上卻是高深莫測的擺了擺手,自有一分上位者瞭然於胸、掌控全局的架勢,江子成先還慶幸姬若離走了,但現下看來,靳方言依然在這裏,瞧瞧這架勢,依舊沒有比方纔輕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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