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下起漫天的暴雨,一早上的刷刷聲。
蘇星九住的樓層高,聽不到滴滴答答的雨,偶有一些落在樓上樓下伸出的晾衣杆上,發出咚叮的擊打聲,不怎麼好聽,悶悶的,把人從夢裏叫醒,愈添煩躁。
池弈驍的手橫在腰間,她動了動,他就醒了。
“我要去一趟牧深那裏。”她觀察他的神色,“要說一些以前的事,關於我媽媽。”
他琥珀色的眼眸看了她一會,勾起脣,“自己開車去?”
“嗯,沒什麼問題。”她穿衣服,時不時瞥一眼池弈驍,他平靜而自然,卻莫名讓她感到心慌,“驍爺,我……”
他盯着她好一會,什麼都沒說出來,就笑:“想做晨起運動?”
蘇星九什麼情緒都消了,麻利地收拾好,出門前特意回頭給了他一腳,又跟孩子似的嘭一下關上門逃走。他閒在在靠在牀頭,臉上的笑意加深。
人不能讓一根井繩勒死兩次。
蘇星九這一輩子離開他的唯一一次機會,用掉了。現在開始,任何事都不能使她再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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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點,唐氏大廈總裁辦公室的門開了,唐牧深擡頭,臉色微變。
“蔣小姐,有什麼事嗎?”
“來看看我以後的工作環境。”蔣穎傑掃視一圈辦公室,“我來見你,是不是每次都要經過那麼多程序?你的特助,效率不高呢。”
“你未來的工作環境在樓下。”唐牧深看了眼表,“我叫許承帶你去看。”
“這一層只有你?我剛剛路過的辦公室都是你的助理?”她自說自話地走進來,在沙發上坐下,“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可以。”唐牧深內心不耐,卻要應付她,“具體的入職事宜和手續,許承會辦。”
蔣穎傑將自己的羊絨外套脫下,放在一邊,“你現在忙嗎?跟我說說公司概況怎麼樣?不然我怕以後的工作給你添麻煩。”
唐牧深又看了眼表,“不如等你入職以後,到時我安排會議,你想要知道的所有信息,相關人士都會出席解答。”
蔣穎傑聽着他滴水不漏的回答,沒有一點不高興,勾着嘴角說道:“牧深,你怕單獨跟我在一起嗎?”
“蔣小姐這話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你害怕流言?”她雙手撐在身體兩側,身上的薄針織裙就勾顯出鎖骨,手撩了撩頭髮,“你也知道國外的氣氛和國內不同,外面比較開放,有些舉動和言辭我需要注意嗎?爲了不帶給你困擾。”
“不需要。每個人行事風格不盡相同,遵守基礎規則就好。”
唐牧深一貫的冷色,心中厭煩。
什麼玩意兒都能帶給他困擾?他唐牧深看起來像是喫素的?
他皺眉,拿起手機給許承打電話,聽筒裏剛響一聲,辦公室門口就同時響起來電鈴聲。
許承帶着蘇星九走進來。
蘇星九一身狼狽。
她穿着牛仔褲和毛衣,東一處西一處的水漬,長外套被許承拿在手裏,滴着水。手裏有一塊毛巾,看樣子是許承給她的。
“抱歉唐總,我去接蘇小姐。今天宣傳部有活動,地下車庫停滿了,蘇小姐把車停在附近,沒有帶傘。”
“誒實在抱歉,佔用你助理。”蘇星九走進來,看到沙發上的女人,對她點了下頭,走到唐牧深的桌邊,“早知道今天這雨大成這樣,我乾脆換個時間過來,傘根本沒用,你家許承也都溼了,先讓他換衣服去。”
唐牧深對許承擺擺手,他出去了。他看蘇星九的牛仔褲,大半條褲子都溼透,“去裏面換洗,我讓人送衣服上來。”
唐牧深給一個女助理打電話,掛斷後纔看向一直坐在沙發上默不吭聲的蔣穎傑,不等他說話,她先開口:“你接下來要忙了?”話語裏有試探的意思。
“嗯。”他簡單回答,低頭伏案。
蔣穎傑不再說話,看着他。像他這樣的男人,她沒有遇到過。
有時候男人很蠢,有時候他們也很聰明。她見過木訥的,對挑逗和暗示無動於衷,但他不木訥。她也見過精明的,深諳情場,一個眼神一句話就知道怎麼做最討好她。
她確信唐牧深收到她給出的所有信息了,沒有挑明,也不算無動於衷,他的反應更像是一個局外人。他對這些都漠不關心。
他沒有擺架子,不踩她也不捧她,這樣看他,莫名覺得他的魅力在加深。蔣穎傑轉頭看了眼剛剛蘇星九進去的方向,想道:“他的妹妹?似乎沒有這麼簡單。”一番思緒,她站起身,“既然這樣,我先出去找許特助了。我們明天見。”
“慢走。”
蘇星九洗完澡換完衣服,那個催眠師已經在沙發上坐着等她有一會了。
他不高,比唐牧深矮上一截,大約一米七剛出頭,不胖不瘦的中等身材,戴一副金絲邊眼鏡,留着一頭黑色的中長髮,有頹廢的藝術家氣息。
“蘇小姐,你好。”他微笑,略低頭,眼睛從鏡框上方朝她看來。
“你好,肖醫生。”
“久仰大名,唐總和我說過你了。”他的神態看起來和她相熟似的,“你的症狀是失憶,跟我說下你自己感受到的具體情況。”
蘇星九道:“四年前,我醒來之後發現自己有點迷糊,但那時候沒有意識到失憶,我記得過去的事情。直到體檢結束,年齡欄上寫着二十三,我再去回想十六歲之後的事情,就發現什麼都記不起來。”
“一直到現在,還是這樣?”
“大致上是,現在偶爾會想起一點。”
“怎麼想起來的?”他認真地聽,時而點頭,時而從鏡框上方看她。
“像做夢那樣,會有一些場景和事情。”
唐牧深始終坐在一邊安靜地聽着。
肖明追問:“蘇小姐,你如何判斷你想起來的是你的過去,而不是夢境?也許,是你做夢了,你想過這個可能嗎?”
“想過,但不是。”蘇星九看到他眼睛亮了下,“我確定那不是夢。如果是夢,我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旁觀者,但那些記憶出現的時候,我有感受,我是參與者。以前做夢,我從來沒有夢到過實質性的事情。”
“實質性的事情?”
“比如,我夢到找洗手間,我不會找到的,如果找到就大事不妙了。”她笑了笑,肖明也露出微笑,“再比如喫蛋糕,我永遠喫不到嘴裏,從樓上掉下來,我也不會夢到我落地。”
肖明聽了,似有讚許,說道:“蘇小姐,你很敏銳。通常情況下確實如此,所以你藉此判斷你是回憶起過去了。”
“還有一點。”蘇星九繼續說,“類似的事,如果現在正在發生和過去相似的場景,我會更容易記起。”
唐牧深聞言看向她,深沉的眸光裏有情緒閃動。
肖明思考了一陣,說道:“蘇小姐,我需要對你進行進一步的檢查,方便嗎?”
“現在?”
“是的。”他說着拿出來一個小球模樣的東西,“我要對你進行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