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回答得漫不經心,感覺到她的手熱乎些了,牽着她往馬路對面的車走去,“去我那。”
蘇星九扯了扯他的手,“這麼冷……還去你那?”
他瞥她一眼,語氣涼涼的,“不會埋了你。”
麥冬開車,並沒有去到蘇星九認爲的崇茗山公墓,而是來到了一棟郊區的小洋房。二層樓,帶一個花園,牆體刷成粉藍色,清新平和,窗口處是深藍,遙遙一眼看去,抓人眼球且心生好感。
蘇星九靠近車窗去看,呼出的氣息結成一團水霧貼在玻璃上。
池弈驍看着她,目光柔和,“喜歡嗎?”
“那個房子是你的?”
“沒錯。”
蘇星九睜大眼睛,“你果然不怕死啊,這麼招眼的房子,就是個死靶子。”不過想起他住在墓地裏的德行,這種房子也不稀奇了,“你還蠻有少女心嘛,這種水靈靈的藍色,是不是哪個女人的主意?”
她沒指望他會回答,卻沒想到聽到一句:“嗯,是她的喜好。”
蘇星九心口一窒,突然的氣惱毫無預警襲上心頭,爲他從前那些輕薄放肆的行爲。可轉念又壓下去,如果她發作起來,就好像她真的很在乎他那些放浪,是她開不起一個成年人的玩笑似的。幾番情緒斑駁,她沒有說話,從窗玻璃上回頭,神色淡漠地坐好。
眼看着女人的反應,池弈驍眸光漸深,也沒有再說話。
麥冬停好車,打開門,就不知去向。蘇星九大致打量了一番室內佈局,和她想象的有點出入,簡單大方而有設計感,挑不出讓人嫌棄的地方。
她爲這種認同懊惱。
“你帶我來這裏,是有事?”
“嗯。”池弈驍脫下外套,隨手在沙發上一丟,倒了兩杯熱水,“坐下說。”
蘇星九看他的神色猜測道:“是要我出任務了嗎?”
池弈驍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裏有一些意味不明的情緒流淌,她看不懂,但莫名讓人覺得揪心。好一會,他慢慢開口:“唐牧深養着的那個女人被周復禮抓走了。”他從外衣口袋掏出一張紙,“這是具體座標,可能的佈防和人員配備。”
蘇星九神色一凜,接過來看,位置在尼基拉的一個半島,地形圖標識得很明確細緻,對方可能擁有的器械和人員安排也做了非常合理的推測。她看了他一眼,這些資料很專業,看來池弈驍沒少下同類任務。
他到底是幹什麼的呢?
男人見她臉色猶疑,說:“這個任務你有選擇權,去不去都隨你。”
“什麼?你讓我去救她?”蘇星九一愣。
他盯着她眼睛裏真實的錯愕,“不然你以爲?”
“我以爲你讓我趁火打劫。”她老實道,“我看你,怎麼也不像是這麼關心未來侄媳婦的人吧?還是……唐牧深求你幫忙了?”
池弈驍露出他標準的妖冶笑容,“你希望她死?”
“那倒不至於。”蘇星九想了想,“只是覺得,既然是唐牧深的女人,怎麼着他自己也會想辦法弄出來吧。唐家人手眼通天,犯得着我去蹚渾水麼。”
池弈驍輕笑,“他不打算救她。”
“……”蘇星九瞪了眼睛,“怎麼可能?”
似乎是料到她的反應,池弈驍飛快地說明了事情,“安雲彤本來就只是餌。第一次被綁架是對方的試探,而後的監視,對方判斷她纔是唐牧深的女人。而這點,也是唐牧深希望對方認爲的。”
“安雲彤是棄子,他真正的目的是保護你。”
“爲什麼?”她感覺那一口熱水並沒有實際生效,心口的冰寒往她血液裏竄去,“我沒有跟他要求過保護,我也……不需要他這樣。”
琥珀色的眼睛只是盯着她。
蘇星九捏了捏眉心,讓自己冷靜下來,“周復禮的目的是什麼?”
修長的手指從手機裏調出一些資料,大都是周氏新近的投資案,股價走勢和資產估值。她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認真地看完資料,才終於接受池弈驍剛說的事實。
唐牧深細緻地策劃了很長時間,把一個女人養成了棄子。
“說說看,現在是什麼感覺?”池弈驍背靠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一副閒適的語氣。
她煩躁地看了他一眼,沒回答問題,“現在到什麼進度了?唐牧深對周氏的動作沒有收手,安雲彤離死還有幾天?”
“至多五天。”
五天,曾經輝煌一時的周氏就會轟然倒塌,成爲s市裏一個普通的家庭,甚至還不如普通的工薪家庭。
唐牧深既然能夠花兩年養一個棄子,就不可能在這種關鍵時刻收手。所以這件事跑去找唐牧深是沒有意義的,池弈驍也明白這點,他纔會直接讓她去救人。
可選擇權是什麼意思?
如果她選擇不去,意味着什麼?
“爲什麼給我選擇權?”
池弈驍對她極快的冷靜速度展露出滿意的表情,“你說的,這件事可以只是別人家的渾水。”
“如果我把她救出來……”
“這是唐牧深的表白,你可以繼續當不知道,也可以當面聽。”他語氣很是隨意,喉頭卻發緊,“你的事,我給你選擇權。”
蘇星九明白。
誰也不是傻子,她若是知道這件事去救人,就意味着她明白了唐牧深的棄子策略。那些過去的,他與安雲彤之間展現的種種所謂寵愛縱容,都成爲陰謀的泡影,不作數了。而她和唐牧深,將會被擺到明面上。
這個時刻,她突然想起唐牧邇說過的話,她被劫走後,唐家曾發了瘋似的找她。這個發瘋的主要人物,就是唐牧深了。
他藏得真好,滴水不漏地把那些感情都鎖起來。
她想起當年她倔強時跑到樹上去的光景,兩天才被找到,她看到唐牧深清癯的身骨和他眼圈下的青灰,那個少年卻是什麼話也沒說,連一個擁抱都沒有,硬着脊背轉過身,孤獨地往回走。
她跑上前去抓他的手,他也沒有迴應。那時她早就消了氣,巴在他身邊,和他做一些沒有誠意的保證,說下次再也不這樣了。
少年也只是冷着臉,說了一個“嗯”字。
那就是她記憶裏的深哥哥。
他心思很深,人如其名。
可他始終,用他的方式,守護着她。
意識到這一點,蘇星九感到心口發疼。她收起那些資料,一口喝光了杯子裏的溫水,斷然道:“這個任務我去。但是我需要你幫我打掩護,我的行蹤不能被牧深知道。”
池弈驍沒說話,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通過額角的零星髮絲看向她,她臉上是堅定的表情,眸光中還有幾許痛楚——那是爲唐牧深。男人靜靜地收回目光,淡淡應下:“好。你去準備吧。”
蘇星九一刻都沒有多留,揣着資料飛速奔回家裏,開始計劃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