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狼子野星 >第423章 叭!
    山林有一種禪意,也可以直接解釋爲它的淨化力。

    比如一座因爲核泄漏而被棄絕的孤城,只要人類撤出,這座孤城就慢慢在自然的滋養中修復起來,幾十年的光景,那死城的周圍有了生靈的消息,一隻鹿在叢林間走過,野豬在觀望,野馬與鷹嬉戲……沒有了人類的參與,死城不知在什麼時候活過來了。

    這是自然之力。

    言猶在耳。

    池弈驍一邊費勁地推着輪椅,一邊想起從前對蘇星九說的話。他堅信,那些過去日子裏的細細碎碎,她都記得。

    她不在那墓室裏,就在這片山林裏。

    輪椅碾過落葉的沙沙聲驚擾了幾隻鳥,撲簌簌飛出去,天色微暗,淡淡的藍紫在天邊掛着,一點點被深藍與灰黑侵襲,如果再等等,或許蘇星九就會從這林子裏出來,她應當是不喜睡在這裏的。可池弈驍忍不住,哪怕早幾分鐘見到她,也是好的。

    他本想叫她,可念及她如今聽不到聲音,心就被針紮了一下。

    她這次是認真地想要躲起來,以她的能力,要找見她真不是易事。

    以前在薩拉查先生的古堡裏,她也因爲一點小事不開心而試圖躲起來,只是那座古堡到底是他更熟悉,蘇星九再怎麼躲藏,也要不了多久能被他找到。

    這山林就不同了。

    看了看越來越暗的天色,料想這會政河也進了這林子。他剛回國還沒配置手機,沒跟政河知會一聲就兀自來了,政河一定翻天覆地地找人,這可不是好兆頭,如果蘇星九感知到大動靜,搞不好又逃去一個什麼地方。

    心裏盤算着,不知覺的,輪椅越走越快。

    在一個小滑坡處,池弈驍沒控制好,整個人跌出去,砸在一塊石頭上,幸好他用手擋了擋,只是擦破一點皮,腳踝與大腿有一點痛感,這是身體機能恢復的訊息,他輕輕敲了敲兩條腿,不只是腿,他脊柱以下的知覺都很微弱。

    要回到輪椅上也是個不小的工程。

    按照常理,這種身體狀況應當更使他心煩意亂,可蘇星九的事情擺在眼前,他反倒對這副不聽使喚的身體猶爲坦然。

    輪椅受力不均,經驗不足的池弈驍沒把控好力度,一不小心,輪椅就脫手滑了出去,他愣了愣,殘疾人的悲涼感還來不及盈滿心頭,輕輕的腳步聲就充盈他的耳朵。這腳步聲不是男人,略輕盈又帶點試探的小心意味。

    池弈驍感到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他忘記輪椅。

    在幽藍天空的映照下,一個長髮女人進入他的眼簾,冷色調的天空爲背景,使她皮膚看起來白慘慘的,沒有血色。零亂的髮絲蓋住一點她的臉頰與眼睛,但依然擋不住炯炯的目光傳來。

    他在那目光裏捉到慌亂。

    “阿星!”

    沒有料到的是在這句話喊出口後,蘇星九急急往後退了一步。

    她以一種無助的小動物般的眼神望着他。

    池弈驍連聲喊她,蘇星九充耳不聞。

    他再顧不上那輪椅,近乎爬行地往她的方向挪去,蘇星九則斟酌着後退。兩人這麼僵持了有一會,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停止後退,試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池弈驍向着她點頭又招手,不斷地喊她“阿星”。

    蘇星九眼裏的淚就落下來,她又往前走了幾步,在認真仔細地看清池弈驍的臉後,眼中的淚就串珠似的有如滂沱雨。她纖細的手向着他伸出,還沒碰到他的臉就被他緊緊抓住,貼近他的皮膚——是溫熱的。

    她突然就像是哽着了,失聲痛哭的臉露出無比的委屈,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池弈驍也紅了眼睛,摩挲着她的手,她的皮膚冰涼涼的,指節的骨頭硌着臉,從前不是這樣的,她的手有一些肉乎乎,也軟。

    “阿星,我回來了。”他慢慢說道,讓她看清自己的嘴型。

    蘇星九流着淚點頭,吸着鼻子痛哭,她看到池弈驍坐在地上,就去摸他的腿,眸光中滿是哀憐。他搖頭,輕輕拭去她的眼淚,“沒什麼事,會好的。”

    她猛地發出一聲嘶叫,沙啞中暗含尖利,不知是不是耳朵疼,使勁搖着腦袋。

    池弈驍去拉她的手,她像是掙扎又像是求助,好一會,她發出一聲“驍”類似的讀音。他連忙把她抱進懷裏,安撫她,“是我,我在,我回來了,以後都不會走。”他摸到她的長髮,有些日子沒剪,這柔柔順順的長髮倒讓她看起來更楚楚可憐。

    幾年前,她也有長髮的時候,那時卻一點沒有我見猶憐的意味。她這一年多真是吃了太多苦。

    “阿星,你能聽到我說話?”

    蘇星九點頭,豎起一根手指,又用指甲掐了掐第一節。

    “能聽到一點點?”

    她再次點頭。

    “好,你現在能不能幫我坐到輪椅上?”

    ……

    天色漸變漸暗,蘇星九推着輪椅從山林走出來,正碰上政河帶着一撥人要進行地毯式搜尋,和他一起的還有麥冬。

    衆人看到兩人就愣了。

    這……老大的玄學還真靈?

    政河稀奇了,“老大,你這都能找到星姐?是不是在她身上偷偷裝定位了?不科學吧……”他朝蘇星九笑,蘇星九也回他笑容,“喲喲喲,星姐多久沒這麼朝我笑了,真是感動。”

    “欺負她聽不見,嘴這麼貧?”

    “老大,我認錯。”政河開開心心地上前,給蘇星九比劃,大意是他來推輪椅,並回家喫飯,秦眠正在等他們。

    蘇星九笑了下,用很沙啞的聲音說了個字,“好。”

    “誒!星姐你能說話?”

    池弈驍打了他一下,“聽不見和說不了話是兩回事?就你事多。”

    聽了這話,政河卻沒像以前那樣一驚一乍地開玩笑,反而紅了眼眶,連帶麥冬和一衆兄弟都有些神色異常,他們撇過頭,一副硬漢流淚不想被看到的樣子。

    池弈驍目光淡淡掃過他們,輕笑,“這段時日辛苦你們,未來,我不會參與太多獨狼的事務,你們的歸處有需要我幫忙的,在我能力範圍內,儘管開口。從今以後,你們的老大隻是個普通的男人,有妻有兒,過點小日子。”

    似乎早在預料之中。

    他們大都點頭應了,有幾個嚷着希望池弈驍再在獨狼多待一段,池弈驍很好說話地答應下來,一路上,他宛如一個從風浪裏走過的大哥,和小弟們東拉西扯,間或還帶上幾句人生教條般的指導。

    蘇星九大概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她的聽力還是十分微弱,就靠着池弈驍,用烏溜溜的眼睛看他們。

    當蘇星九和池弈驍同時出現在大門口時,莊老太太高興得渾身發抖,雙手做祈禱狀,連迭聲說着老天保佑。秦眠則舉着飯勺從廚房跑出來,看一眼蘇星九,立刻轉身跑回去,“洗乾淨等着,哥今天給你做蛋包飯。”他吼道。

    平樂從莊凌憬的懷裏縱出來,蘇星九下意識地伸手去抱,沒想到被趕來的唐牧邇撞了一下,平樂陰錯陽差地落進池弈驍懷裏,他睜着和蘇星九一模一樣的烏黑大眼睛,笑眯眯地流口水,咯咯地笑,雙手一拍,發出叭的一聲。

    隨後,他又把小小的手移到池弈驍的臉邊,鼓掌那樣,對着他的臉一拍。

    池弈驍吃了兩小巴掌。

    平樂咯咯直笑地叫道“叭,叭。”

    衆人都笑了。

    莊老夫人道“該打,一年多把我們小平樂留在這裏噢,和媽媽吃了不少苦噢,就是該打。”

    池弈驍右手摟着蘇星九的腰,又把平樂圈在左手臂彎,“這小子叫我爸爸呢。”

    他露出了一個從未有過的溫暖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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